武连在宫门外等了很久不见赵香云的身影,有些不耐烦了,忽然听到一阵欢笑:“那个傻瓜来做什么?”
武连转过头,赵香云不紧不慢出来了,武连顿时一脸不悦,委屈道:“公主,为何骂我?”
赵香云淡淡的笑道:“骂你怎么了?你不高兴么?我还不高兴呢,父皇走了江南,不带我,我可闷闷不乐了,你别来烦我。”
武连挠挠后脑勺,笑道:“我想你了,你不想我?”
赵香云脸一红,朝武连脑门轻轻一敲,假装凶巴巴道:“胡说八道。”二人渐行渐远,往城外而去。
武连道:“你父皇做了太上皇,你太子哥哥做了皇上。你做了什么?”
赵香云瞅着武连,纳闷道:“我还是公主啊,要么叫我帝姬好了。我一个女子,我又不会做官。如若我是男子汉大丈夫,那还差不多。”
武连破涕一笑,歪着脑袋,问道:“你是喜欢你父皇做皇上,还是喜欢你太子哥哥做皇上。”
赵香云愣了愣,白了一眼,冷冷的道:“关你何事,多管闲事?反正与你无关。”毕竟心中苦闷,曾几何时父皇做天子,自己无忧无虑,玩得不亦乐乎。眼下太子哥哥做皇帝,对自己漠不关心。
武连摇摇头,蹙眉之际,不解道:“你好顽皮,和我说说看,都不可以?”
赵香云闷闷不乐,喋喋不休道:“谁做皇上都一样,反正都是我赵家天下。只是父皇不做天子后,我看他不大高兴,闷闷不乐,去江南之前的夜晚,对我爱答不理。这很一反常态,我想不通,一晚上就睡不着。太子哥哥素日与我嘻嘻哈哈,最近也是神情肃穆,好像长大了不少,康王哥哥又不在我身边,一个个都不理我了,我自然就一个人闷闷不乐了。我当然想你们,你来了可以陪我玩。东京虽说还是以前那般热闹非凡,可目下许多富商大贾都去江南了,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我看东京小报,一个个窃窃私语说,成都府、襄阳府、江陵府、临安府,许多人都来东京了,他们还拉走许多东西。还有,听说高丽国馆驿的人也在东京买许多东西,到明州,坐船往他们国内送去。买的最多的是瓷器、书画。我想这些东西都不容易搬运的,尤其瓷器,如若磕磕碰碰,打碎了就麻烦了。书画如若着火了,也麻烦。他们真笨,如何不买一些容易带走的东西,比方说这绫罗绸缎,笔墨纸砚。”
武连哈哈大笑,“你倒操心不少。”乐个不住。
赵香云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比划开来,笑道:“你可不知道,我最近在东京感觉许多人都怪怪的,闷闷不乐的不少,可歌舞升平也不少。李邦彦与白时中的府邸就是歌舞升平。太子哥哥好像也不管,高俅府邸倒是安安静静,一反常态。”
武连一听高俅,就一怔,素知这人是蹴鞠高手,自己也喜欢蹴鞠,就对此人饶有兴趣,马上问道:“高俅这人如何?”
赵香云回想起来,仿佛历历在目,随即介绍道:“我小时候,见过这人蹴鞠。父皇就是喜欢他的脚,故而喜欢他的人。父皇做端王之时就抬举高俅了。高俅这人就是蹴鞠高手,其实也没什么真本事。在金明池搞的龙舟争标赛真是可笑,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实在是华而不实。哪里是演习,分明是演戏!笑死我了。你们都去过金明池,我也带你们玩过,还见过高俅搞龙舟争标,就不用我啰嗦了吧!”
武连自然想起历历往事,也在金明池见过高俅,就道:“他为何不被世人称之为贼人!我可听说,有人称之为六贼,蔡京和童贯,榜上有名,天下闻名。”
赵香云一怔,顿时叹道:“嗯,我想,他不是方腊也非宋江,乃是朝廷命官,如何是贼!虽说做官他做的不好,可这人还不错,会溜须拍马。”
“高俅目下还会蹴鞠么?”武连心想高俅这人很有有意思,想知道更多,就缠着赵香云问个没完没了。
赵香云见武连这样追问,不知何意,不过既然武连喜欢和自己说说笑笑,就喜乐无比,自然要耐心对武连说了,便笑道:“你真逗,高俅都多大年纪了还蹴鞠。毕竟岁月不饶人嘛,再厉害的蹴鞠高手也有些年岁上的妨碍,如若年龄大了,老胳膊老腿的,别说蹴鞠,走路都费劲。我就纳闷,蔡京那么大年纪,说话都费劲,偏偏父皇喜欢他说话,有意思。我有一次去找父皇,就碰到了蔡京,听他喋喋不休,见他嚼着嘴巴,吞吞吐吐的,不知嘴里含着什么,那胡须还一抖一抖,真好笑。这老头说话太费劲了。”说话间,乐个不住。
武连素闻蔡京、童贯、高俅,这三人乃是当今大宋朝最是名扬天下的朝廷命官。马上对童贯饶有兴趣,随即追问,“童贯,又当如何?”意欲得知这大名鼎鼎的童贯是何人物。
赵香云笑出声来,叹道:“那个长胡子的太监?这人好生奇怪,我觉得他这个人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父皇也糊涂,居然让他做元帅!好似我大宋无人了。不过他也有些本事,听说这人独断专行、扬威耀武,我看太子哥哥不会放过他。什么蔡京、童贯、梁师成、朱勔、王黼、李邦彦、高俅、杨戬!这八个人,号称我大宋的‘八仙过海’!”
武连摇摇头,诧异万分,马上追问:“何出此言?你如何说的奇奇怪怪,我如何听得稀里糊涂。云儿,你别逗我了,快说,快说。”
赵香云诧异万分,一脸茫然,缓缓道:“你叫我云儿,干嘛这样叫我,要叫帝姬殿下,懂不懂?没大没小,没规没矩,这可不好玩。”说着朝武连脑门,用手指头轻轻指了指。
武连顺势抓住赵香云的手,突然亲了一口,笑道:“细皮嫩肉,指指点点,可不好。好香啊,这小手,我喜欢。”
赵香云害羞的跑到一边,低头不语,回过头对着武连招了招手。
武连道:“云儿,什么叫做大宋的‘八仙过海’,说说看。”走了过去,用手抚摸了赵香云的长发,倍感许多温柔。
赵香云慢慢抬起头,对武连耳语道:“‘八仙过海’,都是活神仙,我大宋的‘神人’,都是老‘王八’!不过依我来看,可能高俅与李邦彦的下场会好点!就是不知这二人怎么回事,每次见了我都毕恭毕敬,想必这便是缘由了。”
二人捧腹大笑,汴河边,暖风和煦,垂柳高耸,却是条条无叶。萧索之际,有渔家船只路过,时有芦苇摇曳,波光粼粼间,鸟雀渐飞渐远。
这日,夜色时分,张明远和费无极正在种师道住所喝茶,突然那明红带着月儿还有明浩,哭哭啼啼赶来了。
张明远惊道:“妹妹,怎么了?为何哭了?”费无极笑道:“莫非子午欺负你了不成?”种师道笑道:“绝不可能。”
张明远道:“果然如此,那臭小子做什么了,你快说。我绝不轻饶他。”
明浩泪流满面,呜咽道:“哥哥,爹爹他,爹爹他睡着了。”
种师道笑道:“明浩,过来爷爷抱,又开玩笑。大晚上,当然要睡觉。”
明浩道:“可是,可是我爹爹他没了呼吸。”此言一出,明红嚎啕大哭。
月儿也哭道:“我叫老爷吃饭,便发觉他一动不动。叫来明红姐,用手去摸老爷鼻子,没了呼吸。手脚冰凉!”
张明远顿时大惊失色,赶忙站起身来,跑了出去。费无极紧随其后。明红等人也急匆匆冲了出去。
种师道叮嘱那和顺替自己去看一看,和顺刚要出门,种师道意欲起床来,却咳嗽不止,一口血水喷了出来。和顺见状,大惊失色,便留下来照顾种师道。宋钦宗命种溪在国画院主持,他便数日未归。种师道口里换着溪儿,便昏厥过去。
赶到张小宝府邸,张明远嚎啕大哭,费无极也泪流满面。明红、明浩、月儿泣涕连连。张小宝果然撒手人寰,手脚冰凉,不省人事。
那官府来人,请了团头(验尸官),翻看查验后,便说,张小宝乃年老体衰,风寒缠身,故而死去。收了文书,张明远目瞪口呆,费无极也大惊失色。明红早已昏厥过去,明浩哭得悲痛欲绝,月儿也泣涕连连。张小宝走了,时年六十三岁。
守灵举丧几日后,张明远带着众人在东京城朱仙镇,为张小宝购买一处墓地。子午等人见师父们悲痛欲绝,也是伤心难过。明红和明浩跪在张小宝坟前,捶胸顿足。
张明远喃喃道:“爹爹,你安息吧!明远长大了。”费无极也想起自己的家父,不觉声泪俱下。种师道、种师中、种溪、李师师、果儿、赵香云一同前来。
宋钦宗派人送来许多祭品。白布翻卷,冷风刺骨。张明远身上不觉得冷,心中却如汴河的冰面。
明红哭道:“爹爹,你还没见到明哲哥哥,你就走了。爹爹,女儿按照你身前遗愿,将你的坟墓设在朱仙镇。这便是落叶归根!”
张明远道:“原来我张明远的故乡在东京开封府的朱仙镇。朱仙镇,是我张明远的故乡。没曾料想,回到故乡,居然是葬父而来。人到中年才回归故里,我该哭,还是该笑。该喜,还是该悲,我不知道,老天爷,请你告诉我。”说话间眼泪婆娑,捶胸顿足。子午四人赶忙近前劝阻。众人听了皆为之动容。
月儿哭道:“老爷,你安息,我会照顾好小姐的。”明浩抽泣道:“爹爹真坏,离我而去。我以后和谁撒娇去。”原来张小宝的老来子明浩,实乃张小宝的开心果,心头肉。
种师道被种溪扶着,叹道:“老兄,你如今走了,没见到你的儿子明哲。他生死不明,实乃一大憾事。老夫相信他定会逢凶化吉。”
子午见明红如此悲痛欲绝,心里也难受,背过脸,已是泪流满面。赵香云见武连跟着他师父费无极一同伤心难过,便也心如刀割开来。
赵香云安慰张明远道:“明远师父,要节哀顺变。明红和明浩,以后还要你照顾。你们的宅子很不错,如若你们想住在东京,那就留下来。如若想卖掉回京兆府去,我倒认识几个皇城司的人,他们听说张小宝的府邸,都想购买。那价钱上,我让他们多给点。我的面子他们还是给的。”
武连瞪了一眼赵香云,埋怨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哪有这样说话的,人家爹爹刚刚撒手人寰,你就上门要买人家宅子,这不是欺负人么。想到这里,武连欲言又止。原来子午、余下、普安给他使眼色,示意他别说话,以免惹麻烦,捅娄子。费无极也示意武连不可乱来。张明远哪里有心思去听这些。明红更是伤心欲绝,无暇顾及。
明浩听了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气呼呼道:“你这姐姐好没道理,我爹爹才离开我们,尸骨未寒。你便要我们的房子,把我们赶出东京城。你真坏,坏姐姐,不喜欢你,你走,你走呀你。哼!”说话间站起身来,推了几把赵香云,用小手不停揉着自己的小眼睛,原地跺跺脚,呜呜的哭了起来。众人拉住明浩,明浩哭得撕心裂肺。
赵香云面如土色,一言不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瞪口呆。武连见状又是可怜她,又是憎恨她,五味杂陈。果儿欲言又止,伤心难过的哭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看着赵香云受委屈,心如刀割。
费无极寻思道:“也不怪赵香云,赵香云本是一番好意,可惜往往好心办坏事。如此场合,自然不合时宜。”种溪见张明远目光呆滞,也安慰几句。
李师师劝道:“明远师父,不必如此,节哀顺变。”张明远送走众人,独自留在朱仙镇伤心难过。费无极带着众人回东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