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慎吾?”沈遥坐在上首低头看着堂下的老者。
姜慎吾,姜家二爷,许是因为经商,他并没有姜相那种老态龙钟的感觉,反而眼冒精光,若不是他那一头花白的头发,大概无人能猜出他的年纪。
“草民见过长公主。”姜慎吾行了个跪拜大礼。
“我听说你与姜相自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姜相官运亨通入了京,你便代他守着苏州城,兄弟情深呐。”沈遥看着杯子里的茶叶漫不经心地说着。
姜慎吾弯了弯腰,“草民读书方面比不上8哥,只能守着祖上留下的这一亩三分地,还是大哥争气,这才叫姜家能走出这苏州城。”
沈遥放下茶杯,“是啊,读书人谁不知晓,姜家是天下学子表率,人人都争着做未来的姜相,我听闻二爷家中有三个儿子,怎的姜相门生这么多,没有扶持自家子侄一把?”
“公主说笑,我那几个儿子像我,都是庸才,如何能当大梁的臣子啊。”姜慎吾笑着打哈哈。
“那余州乡绅之子王来是栋梁吗,一个连乡试都过不了的蠢货居然能成为苏州黎阳县的县令?敢问他走的是哪条道?”沈遥质问,早在来前她便排查了所有通过不晓天买官的人,无一不是家财万贯,本人却文采平平,甚至于大字不识,“我竟不知大梁的科举是在你这不晓天举办的!”
沈遥将桌上的茶杯掷在姜慎吾身上,他也没躲,“草民不知公主什么意思。”
见他还不承认,沈遥直起身来,“你以为姜相能保你姜家一辈子?”
“大哥乃姜家长子!与姜家本就是一体的!我想大哥他也不会承认公主对姜家的污蔑的!”这些年姜慎吾靠着姜相的名头在江南作威作福,别说是公主,就算是皇帝来,他也不会怕。
“姜家长子?为何姓叶?你这个亲弟弟会不知晓?”沈遥笑了起来,“你说你真正的大哥听了你这话会寒心吗?”
姜慎吾心中一惊,不可能的,这个秘密没有人知道的,他强装镇定,“公主说笑,我大哥还在世,怎会寒心。”
“我有说,你大哥死了吗?”沈遥用手撑着头,“看来姜相与你还是不亲厚啊,他难道没有告诉你,长乐长公主嫁的是淮南裴家吗,就是那个已经没了的裴家。”
姜慎吾睁大双眼,“裴,裴家。”
沈遥走向姜慎吾,“这世上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瞒了这么些年,难道就没想过秘密被拆穿的那一天吗?或许姜相也防着你呢,你看,裴家没了,下一个会轮到你吗?”
沈遥每说一句就逼向姜慎吾一步,直到把这个老者逼得腿软倒地,“想清楚,姜相的地位是虚的,一座楼从一开始便有倒塌的危险,这样的楼你还要往上攀吗?我不一样,我生来尊贵,我拥有世人遥不可及的身份,不论我做错什么,我都是大梁的公主,你说哪座楼牢靠?”
沈遥弯腰看向慌张的姜慎吾,“给你三天的时间,姜相老了,这不晓天该换主人了。”
姜慎吾听着关门声,突然换了一副面孔,他就知道那个姓叶的小人言而无信,说什么亲兄弟,实则朝里的事都瞒着他,连长公主嫁到裴家这种大事都没有告诉他,拿他当傻子耍。
姜慎吾爬起来,将沈遥刚刚坐过的椅子踹飞,一个公主而已就敢威胁他,妇人!妇人!
“梅娘!梅娘呢!”姜慎吾大喊。
梅娘立刻进来,见了屋里的样子,便知道这位爷不高兴了,“二爷,何事?”
“把绿腰给我叫来。”
绿腰得到消息的时候酒刚好喝光了,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对南枝说,“你看,公主走了,轮到我了。”
绿腰的眼里盛满了死意,南枝不忍心,“娘子,我扶你吧。”
绿腰推开了南枝的手,“不用,又不是第一次了,我自己去。”
南枝看着绿腰的背影,绿腰爱穿绿衣,绿色本该代表着蓬勃的生命,可这绿色穿在绿腰身上却像绿色的藤蔓,将人勒得透不过气来。
南枝刚想跟上去,对面红软娘子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别去,她一向不喜欢有人跟着,一个时辰后再去接她。”
南枝等啊等,终于等到梅娘来叫她了。梅娘领着她往不晓天深处走去,“记着,进去了不要看也不要问,只管把你家娘子带出来就可以了。”
不要看,不要问,是在不晓天生存下去的法则。
越往里走,人越少,屋子也越来越暗,灯点地越来越多。
梅娘带着南枝来到一扇琉璃门前,“二爷,绿腰该回去了。”
“嗯。”一个男声传来。
“进去吧,记得我说的话,还有,低着头,千万别抬头。”南枝进去前梅娘吩咐道。
南枝将门轻轻地推开,一进门,浓郁的香味便扑面而来,南枝记得,绿腰说,这叫梦中香。
南枝没有细看,她低着头往里走去,十来步便走到了床榻,透过层层叠叠的床幔,南枝看到绿腰趴在床上。
床幔是红色的,绿腰还穿着那身绿衣,格外显眼,“娘子,我来接你了。”
绿腰费力地抬起头,南枝可以看到她脸上的淤痕。
绿腰双目通红,嘴角还流着血,南枝一惊,她立刻掀开床幔,眼前的一切更清楚了,绿腰浑身是伤,绿衣被撕坏,尤其是腰上,都是血痕。
南枝被惊地说不出话来,绿腰似乎已经习惯了,她抬起都是血的手,指了指床边的披风,示意南枝给她披上。
南枝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她忍住心里的痛,拿起披风将绿腰裹得严严实实的。
绿腰借着南枝的力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南枝能感觉到绿腰浑身都在抖,“走,记得不要抬头,不要说话。”
二人搀扶着离开床榻,在经过贵妃塌时,绿腰
推开南枝,往前走了几步,南枝低着头,可以看到绿腰的每一步都走地艰难。
“二爷,妾先告退了。”绿腰的嗓音嘶哑,说得缓慢。
“去吧,记得下回别喝酒了。”一哀叹珠子砸在了地上,“赏你的,乖乖听话,不晓天就会是你的。”
南枝知道,那就是姜二爷,姜相的弟弟,年纪应该也挺大了,可是他对着绿腰说话时却透露着不符合他年纪的生机。
南枝想了想,是啊,一个没用的男人,当不了官,在哥哥的庇护下在这不晓天作威作福,可不就年轻吗,他靠着欺压女子来获得地位,垃圾。
南枝记得不能抬头,但她将这二爷的声音牢牢记在心里了,不出七日,不晓天就没有二爷了。
绿腰费力地弯腰捡起那串珠子,“谢二爷赏。”
南枝扶着绿腰推开门,门外空荡荡地,所有人都回避了,南枝就这样带着绿腰在走廊上慢慢走着。
离开了那间屋子绿腰好似活过来了,“娘子可识得这是什么珍珠?”
绿腰举着她枯瘦的手,绿色的珠子在惨白的手和红色的血的映衬下格外刺眼。
绿腰见南枝不说话,自顾自地说着,“是翡翠吧,我也识不得,但二爷给的,总是好的,我可要好好收着,一个时辰呢,我捱了一个时辰才换来的珠子,你说,我戴着会好看吗?”
南枝压下眼中的酸涩,“好看,娘子戴着定好看。”
“没错,一定好看。”绿腰说着这句话,手渐渐耷拉下去,“一定好看。”
伺候绿腰睡下后,南枝离开了不晓天,她找到苏渔,“沈确什么时候到!他什么时候到!信已经传出去几日了,他脚程为何这么慢!”
苏渔看着南枝激动的模样有些懵,她还未见过如此失控的南枝,苏渔呆愣愣地站着,一时说不出话。
沈确的声音自南枝身后响起,“何事这么急?”
南枝在听到沈确声音的第一时间便转过身,她跑向沈确,紧紧抓住沈确的衣袖,“我要你封了不晓天,杀了姜慎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