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岳霆拔出匕首,慕荷紧紧地抓着陆岳霆的双臂,两人同时跪倒在地,慕荷泪流成河,却说不出一个字。
陆岳霆眉头紧皱,双眼决绝,紧咬后槽牙,额上的青筋暴起。
慕荷慢慢低下头,只见陆岳霆手中的匕首,深深地插在他腹中。鲜血染红他的手掌,血水顺着指缝流出,慕荷颤抖着双手。
她的泪与他的血交融,变成了最艳丽的色彩。
突然,陆岳霆用力将匕首从自己腹中拔出,他的喘息急促,却慢慢伸出带血的手摸着慕荷的脸颊,在她耳边低语。
“会有人……来接你!离开陵海!”
此刻,慕荷的抽泣再也发不出声音,悲伤吞噬了她的五脏六腑,撕心裂肺。
她看着陆岳霆强忍着疼痛,将黑色大衣裹紧,艰难地单手系上扣子,遮盖住了自己腹部的刀伤。
慕荷紧紧地抓着陆岳霆的手,可陆岳霆却含着泪,将慕荷慢慢按倒在地下,慕荷悲痛地躺在地下,她看着陆岳霆。
“答应我……活下去!”慕荷抽泣着,颤抖着。
陆岳霆松了按着慕荷肩膀的力量,指腹划过她的脸颊,再次留下了一抹鲜红。
身后的阳光照着陆岳霆宽大的身躯,让慕荷看不清他的面容,可她却看到他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
慕荷就那样倒在地下,看着陆岳霆起身,转身,一步步渐行渐远。她想呼喊,却如鲠在喉,像被火烧,被冰封。
慕荷紧闭双眼,可泪水还是冲破阻碍,不停地往外涌,她多希望再睁眼时,自己已经站在那满院蔷薇花的陆公馆,多希望陆岳霆穿着飞行员夹克正微笑着朝她走来,可无论如何幻想,慕荷眼中只有一片鲜红。
“慕荷?慕荷?”一个熟悉的声音灌进耳中。
黎慕荷慢慢睁开双眼,她依然躺在这荒野中,而面前却出现了林献河和六叔的面孔,林献河看着她身上是否有伤。
“你怎么样?慕荷?”六叔道。
慕荷的眼泪仍未流干,此时,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这哭声回荡在荒野之中,岁月面目全非、山河破碎。
林献河跟六叔将黎慕荷带回了雾灵山,她这才得知,在陆岳霆消失的那些日子里,他躲进了雾灵山,原来,陆岳霆早就知道,林献河与六叔就在山里。这也是陆岳霆为何没有阻止林献河出入陵海的原因。
六叔说,陆岳霆当初没有对林献河赶尽杀绝,因为他知道林献河的行踪,更清楚日后,他定能为陆岳霆所用。因为林献河的义大于天,因为他的宁死不屈,也因为他曾是最英勇的雇佣兵。
可黎慕荷却知道陆岳霆的心思,他曾说,最大的忠诚便是心甘情愿,而林献河对慕荷,正是他口中这般心甘情愿。
在雾灵山休息了些时日后,黎慕荷感激林献河,但她无时无刻不在挂念陆岳霆的安危。而林献河与六叔也总会接到密信,慕荷知道,他们都是起义军,在暗中对抗东洋人。
黎慕荷向六叔打听,如今陆岳霆为何会混入铁路株式会社,六叔告诉了慕荷,陆岳霆要暗杀吉野苍介的哥哥,大佐吉野英士。因为大佐即将调遣一批货轮,从东洋到陵海。虽说战争不可避免,但东洋人的这一批货轮无论如何都不能登陆陵海,因为没人知道他们拥有什么先进的武器,也不知道他们会把什么东西带入陵海。
“东洋鬼子的玩意儿不敢想象,我们的人调查到,他们在培养细菌病毒,只不过还没成功,知道孟兰是怎么死的吗?”六叔在柴火边削着土豆问慕荷。
慕荷摇头,六叔继续道:“就是被东洋人用作细菌试验了,如果那些货轮上有细菌,这仗恐怕不用打,陵海就会一夜之间沦陷,龙国也就不保了!”
六叔将削好的土豆递给慕荷,她握着土豆,咬了一口。
“你们之前就见过陆岳霆?”她问。
六叔点头:“他戒鸦片的那段日子,就住在这儿,哎!每天生不如死,听马冲说,吸了鸦片的人,要是抽不上,浑身的骨头就像被成千上万只蚂蚁啃食一样,痛苦难耐,陆岳霆这小子,活生生抗了一个多月。”
黎慕荷听着六叔的描述,她不敢想象,那段日子,陆岳霆是如何度过了每一分每一秒。她在温床上思念他的时候,他却在这山野之中,承受着地狱般的折磨。
深夜,慕荷独自站在木屋外,她看着夜幕之中那星河依旧璀璨,如归期无尽,慕荷心神不安。
一件厚厚的外套披在慕荷身上,她扭头看着林献河。
“谢谢!”慕荷道。
“不客气!”林献河点燃了一支烟。
“谢谢你,阿河!”她又感谢了一次。
林献河扭头看着她:“看来,我们已经变成了要道谢的关系了。”
“这句,是替陆岳霆说的,我知道他嘱托了你保护我!”
“真是庆幸,当初没有杀了他。”林献河看着远处。
“听说,你明天要去陵海,干什么?”慕荷问。
“有任务,你和六叔在这儿等我回来。”
“什么任务?”
“跟你没关系!”
“我看到你准备了枪。”
林献河看着黎慕荷,没有回答。
“你忘了,你教过我射击,我的枪法很准的,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林献河转身看着慕荷,扶着她的双肩。
“如果你希望陆岳霆早点儿解脱,就在这儿等我,或许这次,我能带好消息回来。”
“你要去帮他暗杀吉野英士?”黎慕荷震惊地看着林献河。
从林献河的神情与沉默,慕荷知道,一定是,林献河此次去陵海,一定是去暗杀吉野英士,根据六叔说的时间推测,若陆岳霆再不下手,恐怕东洋的货轮就要出发,向陵海而来。
黎慕荷并未坚持,只是让林献河路上小心。
“如果见到陆岳霆,如果他有危险,一定要帮他!”
慕荷看着林献河嘱托,林献河笑得淡然,他轻松地点头,拍了拍黎慕荷的肩。
“陆岳霆那么狡猾,不会有危险的,你还不了解他吗?”
隔日,林献河一跃上了马背,那是马冲为他准备下山用的马匹。
黎慕荷追上前,她仰头看着坐在马背上的林献河,拿出一个小布袋子一扔,林献河接住布袋。
黎慕荷笑了:“给你的黄冰糖!”
这一刻,林献河看着慕荷,仿佛多年前在战地时,那个穿着护士服帮他疗伤,给他黄冰糖的女孩又浮现在眼前。
他看着黎慕荷许久,这份深情是林献河给慕荷的偏爱,也是当作末日来临的道别,因为只有林献河自己清楚,此次去陵海,有多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