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洒下一片金光。
秋水弋缓缓坐起身来,他伸出手,截住一段光。光照在他手心里,青色的血管那么清晰,他的脉搏在微微跳动。
得益于云梁,他终于还是没死成。
他伸出手掌提了口气,发现力气和武功都有所恢复。
此刻云梁正背对着他,背起药箱,看起来打算离开。
秋水弋默默站在他身后,只要他想,他就不会让云梁听到一丁点儿动静。只要他想,他可以一掌拍死云梁。
他也这样做了,他手上运了力,以雷霆之势一掌打在云梁身后。
云梁骤然被一掌打在背后,人瞬间往地面扑去。震惊之余,他连忙伸手撑住地面,但还是整个人被掼在地上。
胸腔之内像是被突然打开了阀门,他猛的吐出一大口瘀血。
这血颜色暗红,正是积压在他胸口多日的瘀血,终于一吐为快!
云梁觉得胸内却十分舒畅,气息通达,耳目清顺。他索性的直接躺在地上,痛快的喘着气。
这些天头一次感觉身体这么轻松!
秋水弋这一掌帮云梁排毒是不假,但是也存着报复的心。他想着云梁借着救命欺辱他,如此粗暴的对待他,他也要还以粗暴的方式。
早在花溪镇,秋水弋就猜到云梁是在压制缠绵掌。
只是他想不明白,中了缠绵掌,连续调息七天本可以清除。但少年却选择强行压制的方式。
缠绵掌的掌力残留在体内,每个时辰会如同撞钟,痛的人双耳轰鸣四肢发颤,内脏如同热油烹煮。没几个人能承受的了这般苦楚,而云梁竟然可以压制住这么久。
但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吃力又痛苦的方式呢?
秋水弋坐回床上,头靠着白色的床幔。“缠绵掌七日可除,你却迟迟不肯驱散,为什么?”
“赶时间。”
“赶着去鸡鸣村?”秋水弋问。
云梁道,“是也不是。”
秋水弋哼了一声,不想说便不说,还装腔拿调的。他本来已经很困了,为了帮云梁才强撑着起来,现在用了内力,更觉得疲乏。
不过他看云梁没有要走的样子。
云梁还在地上大口喘息着,他的全身都脏脏的,像是在泥地里滚了几圈。手上和指甲里都是泥土,充满着血色的划痕。
这样的深夜去大山上挖一棵草,想必是极不易的。他须得仔仔细细的,一颗颗的找过去才行。思虑及此,秋水弋也不好直接赶人。
于是正好问出心中所想,“你怎么找到众生白桃的?”
秋水弋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心中多少有些挫败。
云梁一开口就呛咳了一声,他稳了稳气息,带着点骄傲的笑意。“我想你应该不会平静的在客栈里等死,是不是找错了?”
秋水弋不语。找错了不假,认命了也是真。
云梁解释道:“众生白桃也叫类百草,它总是和山中最普遍的野草长的别无二致。它长在岁华山时,长得就像山中最多的岁华草。长在望断山上,它就和当地盛产的苦根草生的一模一样,故而当地人叫他伪苦根。”
云梁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微微歇了会,继续道:“众生白桃很会伪装,身上有各种花草的影子,故而称众生。”
原来是这样,“那你是怎么区分的?”秋水弋迫不及待的问道。
云梁又咳了几声,秋水弋是帮他清除了缠绵掌,可这一掌也够他受的。秋水弋从床边捡起一块帕子,扔到云梁脸上。云梁拿着擦了擦唇边的血,又把吐脏的地方擦干净。
秋水弋看他一副虚弱的样子,还有心思打扫卫生,催促道:“你说不说?不说滚出去,我困了。”
云梁盘腿坐起来,“想区分它,看花看叶都无用。”
秋水弋眼皮一翻,“那看什么?”
云梁:“看命。”
秋水弋:“...”。秋水弋躺回床上,一副要送客的样子。
云梁坐在地上去够桌子上的茶壶,够了几次才够到,只见他一仰脖子,顺着壶嘴倒出水,漱了漱口。
秋水弋皱皱眉,这个茶壶不能要了,被他吐了水的茶杯也不能要了。
云梁突然有些得意的笑了笑,歪头看着秋水弋,“你觉得你吃的那棵与众不同,是不是觉得他根茎有丝丝暗红?”
秋水弋微不可见的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云梁又笑,声音又低又坏:“我看到了偶尔有几颗这样的,你猜是为什么?”
秋水弋有种不好的预感,接着就听云梁说:“染了虫病。”
虫子?秋水弋有些反胃。
云梁从脑后抽出一缕发丝,比划出一小截,“虫子就这么大点,都不够塞牙缝的,一根草也就十几只,你别担心。”
说罢,他露出一口白牙哈哈大笑,秋水弋一个枕头扔过去,云梁接过来,顺势枕着躺下了。
见秋水弋脸色越发不好,云梁又试图安慰道:“哎呀,苦根草极其坚强,很少染虫病,你不识得也正常。”
云梁难得可以在言语上,让秋水弋吃点亏,他心里畅快极了。暗自得意了一会,见秋水弋把头埋在床幔里,再也不想搭理自己,他才开始好好回答秋水弋的问题。
“众生白桃花期的时候会在叶子里面长出白毛一样的花朵,远看像托着个白桃一样。”
云梁顿了顿,“不过此处多风,这白毛风一吹就带着种子散了,不易看到。但他的种子很小有壳,所以白桃众生的根部旁边,应该有脱落的壳,这个壳很特殊,不会腐烂,并且光照时有亮光。”
秋水弋坐了起来,“那…你是…要挖出来才知道?”
云梁点点头。
秋水弋看他不似开玩笑,心里有些动容。这么黑的天,他要一棵一棵的挖过去,从黑夜挖到天明,找一个种子的壳。望断山的草数以万计,他就这么一直挖啊挖...
秋水弋嘴唇张了张,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谢谢显得很单薄,说你辛苦了,显得很矫情,说大恩大德,他也说不出口。他其实并不感谢云梁救他,真正让他不安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值得云梁为他做这些。
“…你还挺有见识的。”秋水弋最后挤出这么一句话。
云梁摇摇头,“算不上,我自小研究医术药理,这世上的病,一半在于毒。行医一事,治病解毒,要识得药草,更要识得毒草。”
“识百草,解百毒,本就是相辅相成的。”
秋水弋“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