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梁平日穿着朴素简单,颜色偏暗,只要是耐磨耐脏,粗布麻衣也穿的分外自在。
秋水弋给他买的衣服,也没怎么见他穿过。
但他今天少见的穿着一身远山蓝长袍,袖口和衣摆绣着几朵精致的青莲,石青色的腰带裹着劲瘦的腰。清透莹润的寒冰玉坠在腰间,衬得他整个人温润如玉。
他背身站着,腰背挺拔,身段修长。长臂一揽,环着一把古朴沉重的长剑,浑身上下都是干净舒爽的少年英气。
只是耳后的皮肤,浮着一层粉,露出几分与年纪相称的羞涩。
秋水弋抬头,看着云梁。
他的眼睛湿蒙蒙的,像是在水里眨着眼睛一般,也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望闻问切,问这一项很重要,秋水弋不说话,足够让云梁难受。
云梁想给他诊诊脉,身子刚转过来,看到水里的动荡的波纹,就慌忙退了回来,手忙脚乱的揉了揉泛红的耳朵。
望也不敢望。
云梁摸摸鼻子,“还有点难受也是正常的。”这是他第一次在看病这件事上拖延,“那…等会儿,我给你看看吧”。
也不是非得在病人洗澡的时候看病,没这么急。
他悄悄抬腿往后迈。
秋水弋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自然的从水中抽出手腕。
习惯成自然,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习惯于日复一日把自己的手递给云梁。
本就白皙的手腕,被水泡的更加柔嫩,水珠顺着指尖砸在地上,迸溅出星星点点的水花。
云梁有意避开眼神,往后退,“那个,要不,我帮你加点热水吧!”
秋水弋手举的累了,就搭在浴桶边缘,但丝毫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
云梁只得犹豫着接了过来,湿漉漉的手腕又湿又滑,透着薄薄的粉。
指尖带出来的淋漓的水,滴到云梁身上,绣着青莲的丝线遇水,颜色更加鲜艳起来,好像是在雨中绽开了一般。
他拿出了十二分专注,眼神不敢偏差一丝一毫。站出一步远,只盯着自己的朝外的脚尖。
饶是如此,还是花了一会儿,才勉强把心思从皮肤的触感中拽回来,定下心,查看脉象。
秋水弋的脉搏很快,是香纱月影残毒所致,此外百花杀每次解毒,都如同饮鸩止渴,他的身体日日渐虚弱,还需花费时日调养,可惜…
他这次诊脉很久,秋水弋不耐烦的把手抽了回去。
云梁手里一空,却还有余留的水珠。
他突然感觉不对,水珠是凉的,秋水弋的手也没什么热气。
他摸索到浴桶边缘,将手指伸进去搅了搅,“凉的”。
这会也顾不上非礼勿视,他指着秋水弋,“我刚才是不是说,你现在不能洗凉水澡,冷热相逆,对身体不好。”
秋水弋被他吼的一愣,还未说话,云梁抽出手,将手上的水朝着秋水弋甩去。
“你敢…”秋水弋扬起手,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光着身子,立刻往水里沉了几分。最后只是抓着浴桶边缘,瞪着他。
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手无寸铁,甚至衣服还在云梁身后的椅子上。
云梁和秋水弋四目相对,看出秋水弋的脸色不对,不自在的没话找话,“什么这么香,难道…你洗的花瓣澡?”
秋水弋白了他一眼,转回身,随着他的动作,水面哗啦一声,荡起波纹。
云梁寻到了香气的来源,是衣服香气。
秋水弋的衣服只换不洗,永远只买新的,买回来的时候,都被香气熏过。
云梁抱着衣服凑到鼻子闻,淡淡的香气,很好闻。
他扭头,将衣服递给秋水弋。命令一般,“水凉,你出来。”
秋水弋不耐烦的伸手,没摸到衣服,抬眼,才发现云梁站的有点远,他伸出手距离衣服还有段距离。
这是要他站起来取吗?
他不悦的看着云梁,云梁的手臂很长,极力伸展着,但是脸却侧向一边。
像是不敢看自己。
秋水弋意识到这一点,反倒笑了起来,“站那么远做什么?”
云梁依然僵硬的站着,秋水弋哗啦一声扭过身子,攀在边缘,头枕着胳膊,“是怕我吗?”
云梁背对着,耳后的皮肤却更红了,“你有什么可怕的!”
“那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云梁哼了一声,“我怕你又把我按到水里。”
还挺吃一堑长一智的。
秋水弋早就想出来了,问:“那你又要抱着我的衣服跑吗?”
云梁往后挪了一步,把衣服塞他手上,大步走出房门,将门重重关上。
秋水弋披上衣服,发现他并没走远,正倚靠在门框上,门神一样。
衣服穿到一半,云梁就闯了进来。诧异的问道,“你平日杀人那么利索,穿个衣服却磨磨蹭蹭,怎么这么久都没穿好啊!”
秋水弋:“…”
反正他现在不是光着,云梁大大咧咧的往里走,似乎很累的样子,摸着床就躺了下去。
秋水弋背着身,不急不慢的将衣服穿好。系好最后一根带子的时候,缓缓回头给了云梁一记白眼。
“别躺我床上。”他不喜欢别人触碰他的东西,尤其是碰他的床和贴身物品,要是别人早就被扔出去了。
云梁道:“我刚换的衣服,不脏的。”
秋水弋下命令:“起来。”
云梁慢悠悠的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秋水弋整理衣袖,抚平所有褶皱。
从袖子看到腰带,从腰看到脸。
秋水弋被云梁看的心下一紧,心中有丝异样的感觉。
他觉得今天云梁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同。
“你起来。”秋水弋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刚才那么冷硬。
云梁不起,“我坐一下怎么了,我昨天还睡在这呢!”
秋水弋抬眼,云梁忙改口,“我的床,我也让你随便躺啊,你上次…还睡在我那呢!”
秋水弋脸白了一瞬,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还没用力,就看到他的中指指腹上一道红色的伤口。
“手怎么了?”
云梁道:“练剑的时候,不小心…”
秋水弋狐疑的瞪了他一眼,还没见过谁练剑会割了自己手指的。
再往上看到云梁手腕,秋水弋大吃了一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云梁的手腕上天天戴着一条手串,不像玛瑙不像檀木,有淡淡的香气,闻着很舒服。
奇怪的是这手串的珠粒越来越少,到了今天就剩了七八颗,露出里面红褐色的细绳,光秃秃的。
“你的手串,怎么这样了?”
“额…戴久了,珠子掉了。”
云梁来回拨弄着珠粒,试图将珠子拨到一处,但是没有就是没有,拨来拨去也不过是稀稀落落。
但是他到底也没摘下来。
“这个对你很重要吗?”秋水弋猜测或许很珍贵。
云梁摇摇头,又点头,“这是苦佛草,生长在我们那的极寒之地,这是它的种子。苦佛草十分耐寒,寒冬腊月依然翠绿,味道其苦无比,可以镇静安神,它的种子效果更好,可以平定五内,清心静气。”
云梁虽然年纪小,但是看诊治病的时候,十分稳重可靠,从未见过他毛躁慌乱,秋水弋忍不住问,“你需要靠手串来稳定心神吗?”
云梁:“…戴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