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海面碧蓝如洗,浪花纯净细腻。
海鸟一头扎进海水里,衔出一条鲜活的青尾鱼。
大海可以生生不息,却不能永保安宁。
突然,海面来了风雨,雨点敲打在海面上,像是海水在沸腾,一圈圈的水纹里浮现出一个个熟悉的人头。
海面之下尽是痛苦的呼救,浪花一朵朵拍过来,都是鲜红的泡沫。
血,都是血。
秋水弋尖叫着醒过来,他感到全身湿冷,像是被咸涩的海水浸泡过。
他的手碰到自己湿漉漉的脸,湿漉漉的额,被吓得失去了魂魄。
他喃喃道:“血,我讨厌血。”
云梁放下手里的书,跑了过来,“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秋水弋盯着自己的手,手上明明干干净净,可他还是惊慌失措的躲着。他在躲着自己的手,却躲也躲不开,后背不断撞着坚硬的石壁。
云梁一把将他的双手抓在手里,缓缓哄道:“没有血…没有…”
秋水弋还是直直盯着自己的双手,面色惊恐,“有,我看到了…”
云梁帮他把手藏起来,藏进了自己的怀里。
“看不见了,不怕。”
秋水弋还是一脸慌乱,“我是不是全身都是血,我感觉的到,粘粘的,湿湿的,很疼,海水在我的伤口里…”
云梁意识到秋水弋不是做噩梦那么简单。
他抬起秋水弋的手腕,秋水弋看到自己的手就拼命往后缩,身子缩成一团,不断蹭在后面的石壁上。
云梁把他往外拖,他就往后躲。
云梁无奈,只能蹲在地上,掰过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膛。
听说害怕的小野兽,只要看不到光,就可以安静下来。
秋水弋果然不动了。
云梁握住他低低垂着的手腕,探到他的脉,脉象很混乱。
传闻玉面琼芦的孔洞里可以看到地狱的景象,看来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玉面琼芦的毒可以让人心神不宁,惊惧难安。还会有冷热交替之感,十分折磨。
云梁想起身去拿针灸包,可是却被扯住了袖子,秋水弋不敢抬头,他不敢看自己,觉得周身都是血色。
“云梁,我好讨厌血。”
云梁拍了拍拽住自己袖子的手,温声道:“这没有血”
“有,我摸到了,湿湿的…”
“只是汗,我给你擦干净。”
云梁抬起袖子,可是看到自己的袖子并不干净。于是,他从秋水弋的袖子里抽出帕子,给他擦着脸上额上的汗。
云梁安抚的拍了拍秋水弋的背,“干净了,没有血。”
秋水弋感觉脸上不再湿湿粘粘,相信了云梁的话。他睁开眼睛,红红的眼圈里溢着泪水,只要一眨眼就可以掉出来。
云梁走不开,只能拿出腰间的银针,趁秋水弋不注意扎在他脑后。
腰间带着银针是他们家的习惯,遇到急症,方便第一时间抢救。
但这只是普通的针,要驱毒不及专门特制的银针有效。
三针下去,秋水弋的神色逐渐清明,他的视线渐渐清晰,眸中映出云梁清俊的脸。
“我做噩梦了…”
云梁点点头,“是玉面琼芦的毒导致的。”
秋水弋也点点头,玉面琼芦可以让人看到地狱的景象,这就是地狱的景象吗?
原来他尚在人间,却早就见过了地狱的景象了。
秋水弋苦涩的笑笑,他唇舌间还有玉面琼芦的清甜,但是这点甜比起他受过的苦,一文不值。
云梁关切的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玉面琼芦是剧毒,肯定是要难受的。”
秋水弋看着云梁的眼睛,这双眼睛清澈明亮,眼中的情绪可以叫做心疼。
或许只是可怜。
秋水弋惨淡的笑着,他笑道:“没关系。”
活命的代价是无比巨大的。
这他一直都知道。
刚才是极致的冷,他像被湿冷的海浪一层又一层的浇湿。现在是极致的热,他像是被浪头丢到岸上的鱼,太阳炙烤着,他身上失去全部水分,锋利的鳞片搁着每一寸皮肤。
云梁一遍一遍的给他擦着汗,给他灌极苦的药水。
秋水弋一如既往的拒绝,但云梁一如既往的强势,掰着下巴就灌。
他不像生来的大夫,像是屠夫投错了胎。
他很讨厌云梁,在这一刻最讨厌。
他不敢睡,疼痛难忍才是最好的解法。
可是云梁不让他那么疼,非要浪费各种药材给他治病,拦也拦不住。
折腾了半夜,秋水弋不疼了,只是感觉有些燥热,并无关紧要。
但是手心里却被塞进一个东西,凉爽清透,舒服极了。
秋水弋认得,是云梁腰间的玉佩。
是极其稀有的寒冰玉,烈焰烧不化,触手不生温。
凉意如同风一样钻进身体,一滴雨化成千万点流进心田。
疲倦席卷了他,在最后一刻,他还在害怕,害怕睡着了会被噩梦拖进另一个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