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寂静,残阳如血。
铃铛的脆响,欢快的调子,还隐约在耳,许铃铛却已经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
云梁伸手将许铃铛的皱巴巴的衣服扯平,看到他胸前鼓鼓囊囊,云梁伸手拿出里面的东西。
里面有十几包药粉,云梁缓缓打开,里面都是很像百花杀的毒药,但是又都不一样,好像是在百花杀的基础上做着什么研究。
许铃铛身上还有个药瓶,已经空了,云梁闻了一下,暂时没看出是什么。
最后云梁从许铃铛的衣服里抽出一团红色的丝带,云梁心里染上一丝不好的念头,他缓缓展开丝带,丝带已经褪色,上面的字也模糊不清,云梁循着印记仔细辨认着。
长命百岁?这丝带孔方平也有一个。
云梁骤然抬起眼,隔着地面的雾气看向秋水弋。
“你认识他,所以…你知道他是孔大哥的朋友吗?”
秋水弋没说话,沉默即是默认。
云梁绝望的退后了两步,背部磕在身后粗壮的树干上。孔方平是他下山之后,遇到的对他最好的人,是第一个真心待他的朋友。
这么好的人,被秋水弋杀了。
但他可怜秋水弋的苦,理解他的万不得已。他愿意继续帮助秋水弋,但也对孔方平心怀亏欠。
可如今,连许铃铛都死在他手里。
云梁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几近溃败。
“你杀孔大哥,我可以理解,可是你为什么要杀许铃铛?”
声音如同撕裂般破碎,冲破喉咙的不止有愤怒,还有失望。
在云梁心里,他认为孔方平和秋水弋同病相怜,深有情谊,孔方平对秋水弋也颇为照顾,他实在不能理解秋水弋的绝情。
“你明知道孔大哥最后还在惦记他”,云梁一字一句,字字泣血,“哪怕为了孔大哥,你都不该杀他”。
心像沉在湖底,冷意席卷全身。
这些天他真心实意相待的人,竟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你中了这么可怕的毒,你脾气不好,你杀人如麻,我都可以理解,可是今日看来,你是本性凉薄。”
本性凉薄吗?秋水弋记得没有人这样形容过他。
至于本性如何,他都不记得自己原本是什么性子了。只知道他最初练剑,绝不是为了杀人的,他们家所修的剑术,追求的是极度的美感。
秋水弋原本练得是一手漂亮的剑。
面对云梁的指责,秋水弋一字一句都听不进去,但云梁的眼神让他不舒服,如同细细麻麻的针扎在他身上。
他觉得他应该早早拔出刀,了结这一切,阻止别人说出任何伤害他的话来,阻止这些针,扎在他身上。
可是,抬不起手。
这些年他喜欢用强硬的态度和手段去解决问题,说他无情残忍,这一点没错。
但是面对云梁,他却会心软。
要不,他也不会因为杀个人,就在这里听人数落。
秋水弋不觉得错,反而有股子气。
气云梁这样为他人着想,气云梁对自己失望,更气云梁的出现让自己变得不一样了。
他似乎不那么心硬如铁,不那么无所不能了。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把他的心搅动的乱七八糟。
天色越来越暗,云梁缓缓背起了许铃铛。
秋水弋久不开口,声音发涩,“你做什么?”
云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坚定的道:“我要背着他去找孔大哥。”
秋水弋被他这一眼看的胸口发闷,就像一颗石头落下来,压在心头。
待他转过身,云梁已经走出几步远,秋水弋默默叫了一声,“云梁”。
云梁背着许铃铛继续往前走着,秋水弋拔出刀掷过去,钉在云梁身前的树上。
云梁停下了脚步,秋水弋几步走上前来,拔出刀,“不许去。”
云梁将许铃铛往背上抬了抬,低头继续走着。
秋水弋的刀尖,却抵着云梁的胸膛。
云梁视线往下看着秋水弋的刀尖, “要杀便杀。”
刀是极薄的软刃,可是在秋水弋手上坚韧锋利。云梁再走一步,这刀尖就可以刺破他的皮肤。
他惨淡的笑了笑,血红的眼睛里溢出晶莹的泪水。
“一路上,我一直是真心待你的。”
“你却只是把我当个消遣的玩意,不是要割我耳朵,就是要剁我手指,动辄就是要扭断我的脖子。”
“我武功不及你…”。
“你要是不改初衷,依然想杀我,你就给我个痛快,不必如此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不记得被秋水弋威胁了多少次,对方看着他心惊肉跳,看着他四处奔逃,一定觉得很有意思吧。
很多动物,都喜欢玩弄猎物,捉了放,放了捉,按着猎物的小尾巴,看着他滴溜打转,享受这种乐趣。
秋水弋就是这样的人。
他现在就像只被按着尾巴的小老鼠,秋水弋的刀压在他的尾巴上,威胁着他的命,又不立刻杀他。
他想看什么,看自己惊慌失措,看自己乖乖听话,还是跪地求饶。
云梁眼睛从刀尖挪开,转而盯着秋水弋。
他往前进了一步,秋水弋的刀锋撤了一步。
他又进了一步,秋水弋连人带刀退了一步。
他又进了一步,秋水弋垂手放下了刀。
“你不是赶着去鸡鸣村吗,这一来一回你耽搁的起吗? ”
…
“从这到鼓城山,山远路遥,许铃铛早臭了。”
云梁顿了顿,然后下定决心般,继续往前走去。
远山被黑暗笼罩,如同沉默的巨兽。树上的鸟不时发出凄厉的叫声,隔着树林,仿佛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云梁循着水声而去,在林子尽头看到了蜿蜒流淌的溪流。
两岸是杂乱的野草,水面闪烁着点点金光。
孔大哥,也埋在河边。
山未必连着山,但水都是连着水的。
你们顺着水流,一定能找到彼此的。
死后去病消灾,你不会犯病,可不能再咬孔大哥了。
云梁整理着许铃铛的衣服,将他葬在了河边。
秋水弋远远看着,见他不是真要背个尸体去鼓城山找孔方平,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