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霞未散,淡雾沉绵。
云梁醒来的时候,河边站着一个姑娘。
姑娘见他醒了,转过头来。
云梁惊了一下,竟然是鼓城山认识的姑娘。
“是你,我当时寻了你很久。”
尚卿卿脸色苍白,形容消瘦,她勾勾嘴角似乎想笑一下,却笑的很难看,太久不笑,她已经不会笑了。
她的声音很好听,却透着凄凉,“我顺着溪流走,看到了公子。”
云梁目光一暗,“我对不起你”。
尚卿卿摇摇头,“你很好,我很碍事,你却没杀我。”
云梁心被刺痛了一下,没有杀人,就算好人。
可见这姑娘一路上遇到的都是恶人,才对自己的见死不救如此释怀。
“你能活着,我很开心”,这让云梁的负罪感少了点。
尚卿卿感受的到云梁的善意,这是她在别人眼里见不到的,她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般,“你如今就剩下一个人了,我能跟着你吗?”
云梁怕姑娘有所误会,解释道:“你可能误会了,我没中百花杀,所以我们不是一路的。”
尚卿卿点点头,“我看出来了,你是为了你身旁那位公子。”
云梁叹了口气,他都是为了那个不相干的人,可人家却不稀罕。
尚卿卿试探着问道:“他是…死了吗?”
云梁道:“没有。”
“那你们是吵架了?”尚卿卿心头燃起的希望破灭了,声音变得很小,“那我不跟着你了,你去找他吧!”
云梁摇摇头,“他不想看见我。”
秋水弋憎恶下毒之人。
他不肯与自己同行,是因为打心底厌恶自己。
他每次说要杀自己都是真心的。
以往三番五次皆是痛下杀手,虽然后来放了自己一马,想来还是因为自己救过他。
这点子恩情,够消耗多久呢?
秋水弋杀人的时候,那么利落,那么痛快。
若是恩情尽了,他杀自己也会这样不留情面吧。
他出来一趟,还有未完成的事。
他该惜命,不能死在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手上。
云梁看看脚边低矮的坟包,抓了一把土,又任由其从指缝滑落,下定决心般,“我不会再去找他了。”
尚卿卿:“那公子去哪里,我和你同去吧!”
云梁问:“为什么?”
尚卿卿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我知道命不久矣,也不想着寻亲了。孤身一人,无处可去,不如跟着公子。”
“你…你不找解药了吗?”
“找了一路了,不曾找到过,你也知道,我没什么本事,就算找到了,也不过是死的更快罢了。”
“你一直没找到解药,但…没死?”
尚卿卿点点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以为是死定了的,但是疼了一夜竟然没死…”
“后来也是如此,只是更疼了…”
云梁伸手拉住尚卿卿的手腕,将她往前带了一步,尚卿卿吃了一惊,险些以为云梁也是个浪荡之徒。
但云梁的手只是按在她的脉上,诊脉之后,久久不言。
尚卿卿确实中的是百花杀,但是按照毒性比正常的轻了不少,可是和许铃铛又不一样。
他从许铃铛的身上找到了十几包药粉,或许尚卿卿中的就是其中一种纯度不够的百花杀。
这些毒药是从哪里来的,到底有人要拿百花杀做什么文章?
云梁松开尚卿卿的手,“你的毒确实比其他中百花杀的毒性低,但是长期不解毒,也会…”
尚卿卿似乎已经看开了,“会死,我明白。我只是想安安静静的活到死。”
她眼神中带着卑微的期盼,“你愿意让我跟着你吗?”
云梁叹了口气:“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死后公子也给我立个这样矮矮的坟包就好,我…拜谢公子了。”尚卿卿盈盈下拜间将此身托付,竟是定好了身后事。
云梁实在不忍拒绝,起身扶起她,“我答应你。”
尚卿卿笑了笑,这回笑的好看了点,“你的糖能给我一块吗?”
云梁错愕了一瞬,糖,都给了那个人。
云梁抬眼看尚卿卿,见她衣衫脏乱,全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蝴蝶银钗也没带,只是攥在手里,银钗的一头磨的更加锋利了,蝴蝶上沾着些许血迹,
云梁握住银钗的一头,想把银钗拿过来。
尚卿卿紧紧的握住,最后还是含泪松开了。
云梁拿出帕子沾了水,把银钗擦干净,递还给她。
银钗光亮如新,尚卿卿惊了一瞬后,眼底泛起湿润,“谢谢。”
“糖…我到下个镇子上,给你买。”
尚卿卿点点头,脸上有了点神采。
她去溪边洗了把脸,头发重新梳理好,虽然面目消瘦,但收拾好之后,模样还是很清丽。
这些时日,她吃不好睡不好,一个弱女子在深山中行走,她怕山间的豺狼虎豹,也怕遇到的任何一个人。
尚卿卿只希望有个人陪着,让她可以安下心来,不再担惊受怕,夜晚可以睡个好觉。
…
雨下了一天一夜,秋水弋身处一个阴暗潮湿的山洞,他默默站在洞口,看着连成线的水珠。
身侧不断有前来避雨的人挤过,秋水弋被蹭湿了衣袖,可是他依然看着洞口,不闪不避。
雨下了这么久,一定无法赶路了,他们还在同一片山里。
待雨小了些,秋水弋缓缓走出山洞。
他要去寻找青黛美人。
青黛美人,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一朵花,却偏偏要叫美人。
秋水弋抬眼望去,这里是一处峡谷,两侧都是断壁残垣,光线从上面照射进来,格外刺眼。
他抬手挡了下,还是觉得刺眼,不由低下头来,脚下的岩石缝里有朵蓝色的小花。
他记得云梁跟他说过这种花,他当时没仔细听,不记得名字了。只记得这是一种女子用来染指甲的小花,他蹲下来伸手揉烂了花瓣,果然汁液染在了手指上。
这一举动,吸引了别人的注意,有人一箭射到他脚下。
蓝色对于要找青黛美人的人,都会格外关注。
几个人朝秋水弋扑过来,秋水弋懒得解释,拔剑就砍。
一团人正打的焦灼,一侧的崖壁却突然发生异响。原来一夜的暴雨冲刷着山体,使原本紧固的岩石开始松动,先是细小的碎石,随后是更大的石块。
石块不断从高处滚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众人躲闪不及,有的直接被石块压在底下,剩下的也基本受了伤。
大家逃到了安全开阔的地方,一位赤膊大汉破口大骂。
“老子身中剧毒,已经够惨了,天灾还要找到老子头上。”这人被打破了头,血糊满了脸。
可是他中气十足,骂的正欢,其余人都伤的很重,哀嚎不止。
好好站着的只有他和秋水弋。
秋水弋躲得比较快,但是被石块掉落后震出来碎片割伤了手臂。
秋水弋从衣袖的断裂处看了看自己的伤口,不算严重,只是碎片嵌在肉里。
用水清洗一下,拔出来就是了。
“发生什么事了?”一个急切又清朗的声音响起。
秋水弋停住了动作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