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元帝得逞地道:“你去瞧瞧你小皇叔吧,朕要单独静一静。”
两个重孙在这儿,能静下来?
谢桑宁没法,只好自己先去附近转一转,又去探病越枭。
刚才晋元帝一走,越枭就艰难地下地了,坐在窗边看风景呢,眼睁睁地看着谢桑宁一路走来。
她踏步入殿内,“小皇叔身体恢复得如何?祖父让我来看看你。”
越枭听她自然的称呼,垂下眼眸,嘴角微微上扬,“你这么信任我?”
早早地就改了称呼。
谢桑宁走到他看风景的窗边,看着他方才望着的风景,往下看,是通往御书房的宫道,往上看,是蓝天白云。
她将宫人屏退到殿外,直接问道:“还记得去年在金陵吃饭时,你对我说你想找回自己的家,那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世?”
“是。”
“那时候我虽还不是公主,但好歹也是官宦亲眷,明明也能求助于我,何必非要走谢玄这条路子,让自己深陷泥沼。”
越枭:“本就不干净,何来泥沼深陷。”
他顿了顿,主动道:“那日谢玄确实给我下了毒,但我没服下,我中的毒,是自己下的。”
谢桑宁没想到他诚实到这个地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干嘛跟我说,你不说我就当不知道,你说了,我祖父若问起来,我可不能帮你骗人。”
越枭被她震惊的模样惹笑,“没关系,那天在御书房倒下,只是为了短暂地逃避被治罪,我确实犯了错,能活当然最好,不能活……我再另想办法。”
谢桑宁咳了咳,“那位皇叔都没有治死罪,何况是你呢,莫要多思。”
“我与他不一样,”越枭淡然道,“他再不成器也是皇帝养了二十年的儿子,你父亲即便再失踪二十年,也是皇帝原配唯一的子嗣,而我不可能拥有与他们一样的地位,不可能拥有一心为我的父母,皇帝对我只有愧疚,并无父子情谊,或许在他眼中,我是引诱谢玄向恶的人之一,所以最后的愧疚也会蒙上诸多的猜疑。”
他看的太过透彻,谢桑宁都没法安慰。
越枭太聪明了,她忍不住去想,当初要是被李氏丢弃的孩子是谢玄而非越枭,今日的处境便会截然不同。
说不准,在爹爹失踪的数年里,李氏的谋划便都能得逞了。
李氏一族,最终是倒在了他们自己的算计里。
谢桑宁感叹一声,由衷问道:“你为何对我这么诚实?”
越枭两颊荡着笑意,为什么诚实,因为她曾对他施以援手,因为她信任他,而这份信任,不需要他以其他利益回报,故而他想真诚以待。
但这些话,他并不想说出口,“因为你唤我一声皇叔。”
“既然我唤你一声皇叔,我也想问你一句真心话,”谢桑宁还想委婉地问,却发现委婉不了,“若是祖父治罪于你,你是否会存怨恨之心?”
方才还让人家不要多思的,这会儿就自己发问了。
她知道,不论越枭恨与不恨,都很正常,毕竟在李氏的偷皇子的计划中,越枭是最无辜的。
然而出于私心,谢桑宁希望这个家好好的,不想看见年迈的祖父父子猜忌,不想看见父亲兄弟相残。
越枭听闻不觉得被冒犯,反而因她能直接问,而欣喜,他脸上的笑意也没有敛去,“如今真相明了,大仇得报,生身父亲的心中也没有我,我没什么好牵挂的。”
谢桑宁眉头一耸,“你要干嘛?”
越枭:“我会跑的。”
哦,吓她一跳。
越枭目光望向窗外,“得知身世起,我便无数次幻想过相认的场景,幻想过皇宫是如何气派,现在看,也不过如此,往后没了李家与谢玄对我的牵制,只要离皇帝远些,这世上便没人能给我眼色看,凭着这丝帝王的愧疚,这世间各地任我逍遥,只用为自己而活。”
他说着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感受新鲜的空气,“这样很好。”
忽然又睁开了眼,眼中闪过危机感,“我要去岭南看一眼谢玄的落魄,不能让他跑了。”
谢桑宁好像知晓他在担忧什么了,“其实有没有他,都不影响你能过得挺好。”
两人聊得不久,裴如衍从东宫出来接她了。
饶是晋元帝再不舍得,还是将年年和阿鱼还了回来,总不能让两个小的,还没断奶的年纪就饱受与父母分离的痛苦,虽然他们也感受不到。
两人直接回了公主府,刚下车,玉翡便上前来,主动去抱孩子的同时,与两人禀报道——
“方才国公府递了消息来,是二公子往家传了信,得了一个半月的假期,要回府休假,预计下个月就到京城了,国公爷与夫人正为此欢喜呢。”
闻言,谢桑宁下马车的腿都顿了顿,下意识地朝裴如衍看去,他面不改色地伸手扶她,同时应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