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羽，你不要自作多情。”
苏以沫强撑着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冰冷，但她那轻颤的眼瞳，没能逃开杜羽那敏锐的视线。
对上杜羽那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穿透的目光，苏以沫内心一滞，随后轻轻偏过头挪开视线，压抑着吐出两个字。
“松手。”
杜羽置若罔闻。
“你松手。”
苏以沫用力想要把手抽回来，却根本挣不脱杜羽那牢牢抓握住如同钳子般的大手。
“你松手啊！”
苏以沫再无法保持平静，原本压抑着的嗓音骤然提高，抬头直勾勾的冲着杜羽吼道。
那双往日温润的眼眸此刻盈蓄着闪烁的晶莹，如同破碎的镜子，亦是心的倒影。
杜羽直直的望向那眼瞳，望向眼瞳映照出的，呆呆的自己。
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错的离谱。
在苏以沫的眼眸中，他看到了一抹悲伤，一抹如同昔日重现眼前般，六年都未能释怀的，悲伤。
“唔。”
胳膊上突然传来了一丝刺痛，却是苏以沫在挣扎时，突然一下失手，重重的砸在了他打着石膏的前臂上。
原本还想挣脱的苏以沫忽然停下了动作，有些慌乱的看向他的胳膊，颤声开口。
“没事吧……”
看到杜羽摇了摇头后，苏以沫先是松了口气，随后露出一丝惨笑。
“所以你现在，要怎么样。”
“是的，你说对了……我都是装的，你赢了……”
“现在你可以尽情笑话我了……”
“笑话我哪怕被你赶走六年了，再见到你，还是会不知所谓的凑上来。”
杜羽眼眸颤了颤，微微张开嘴，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以沫看着他的表现，原本惨淡的笑容中带上了一抹嘲弄。
在这一刻，她六年来积压的情感尽数宣泄出来，化作声声带着哭腔的嘶吼，朝着杜羽席卷而来。
“呵，沉默，又是沉默。”
“杜羽，有一句话我没说错，你跟六年前比还是一个样子！”
“你就是个混蛋！”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决定什么是我们应该知道的什么是不该！”
“有些事情，不知道就不会受伤了吗？！”
“我们要的，不是把你里里外外扒干净把所有的秘密全都摆出来。”
“我们要的，是信任啊！”
“我们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相信一下我们好不好，不用全都说出来，只要告诉我们一点点，让我们知道你在承受怎么样的压力就好了啊。”
“你真的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吗，我们跟你相处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话音一转，苏以沫的声音低了下来，刚吼过的嗓子带着嘶哑，挂着着两道泪痕的凄美面庞直直的看向杜羽的眼眸。
“所以你，说出来……哪怕就一点，至少告诉我们……好不好……”
那带着哭腔的请求涌入杜羽的耳中，如同在凌汛期坠入冰河，不只有冰冷的悲，还有被刺痛的伤。
在这一瞬间，杜羽突然有一股冲动。
什么倒计时什么穿越的狗屁他都不想考虑了，这一刻，他只想让面前的人不再受伤。
但下一秒，他又陷入了和顾言当初同样的纠结。
现在，真的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去解开他与苏以沫的心结……因为距离未知实在是太近了……
在明白自己的结局之前，他还不能给苏以沫过多的希望。
上一次她用了六年都未能释怀，那再来一次……又要多久呢……
但是，他同样也做不到再继续全盘隐瞒了，他在这边这十八年，此刻最亏欠的人，就是面前的苏以沫了。
所以，至少要像她所请求的那样，至少要说一点什么。
杜羽轻轻张开嘴巴，不再犹豫无言。
“对不起……过去是我错了。”
听到杜羽的话音，苏以沫先是愣了片刻，随后露出一抹带着丝丝嘲弄的笑容。
不是在笑杜羽，而是在笑她自己。
笑她明明已经被推开这么久了，听到这个迟来六年的道歉，还是会忍不住心软。
但随后她又想到了什么，看了眼杜羽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你现在该对着道歉的……不是我。”
“是顾言。”
“你觉得我都能看出来的异常，跟你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她会看不到吗？”
“她是不想让你难做！”
“所以，把你瞒着她的事情告诉她好吗，不要再让她在那里自己折磨自己了。”
“只要你跟她坦白，咱们过去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毕竟，你现在这样子，也不希望我再凑上来吧……”
“我可以如你所愿，但是作为交换，你不要再让她受伤了，不然我跟你没完……”
在听到顾言这个名字时，杜羽瞳孔缩紧，瞬间理清了近期被顾言用借口搪塞过去的一些小异样。
[所以……那天酒后的话她其实一直记得。]
[现在这个样子……]
[是她装的……]
在明白了这些的一刹那，杜羽那本就因面前的苏以沫而倍感愧疚的内心，再次添上一丝重担，压的他喘不过气。
甚至下意识的放松了抓着苏以沫手腕的力度。
察觉到这变化，苏以沫轻轻抽回手，向后退了半步，她的面上的微笑带着一丝庆幸，又藏着一丝苦涩。
不过她调整的很快，轻轻抹去眼角的泪迹，抬头凝视着杜羽的眼瞳。
“所以你的回答呢，把她想知道的告诉她，好吗。”
杜羽眼眸微动，没有犹豫多久，呆呆的点了点头。
是时候弥补错误了。
“希望你说到做到。”
看着杜羽的回应，苏以沫撑起一个浅笑，随后眼色微黯，在杜羽没反应过来时径直推门离开。
“等……”
一个字出口，还没传达到苏以沫的耳畔，便被闭合的包间门隔绝在了里面。
杜羽目光一滞，面色一凝。
弥补过错，自然不只是弥补对顾言一个人的。
他抬起因刚才的大动作而有些旧伤复发的双腿，用肩膀顶开包间门，顶着伤痛，快速追了出去。
苏以沫走的很快，应该说，从她自包厢中出来以后，就像逃跑一样催促着自己快些离开。
等在外面的陈叔看着苏以沫的样子狠狠的皱了皱眉，有些担忧的开口道。
“小姐，你……”
苏以沫摇了摇头，嘴角轻轻上扬。
“没什么陈叔……刚刚进行了一场谈判……结果应该是，我赢了……”
她的语气很轻松，但在那上扬的嘴角边，是两行倏然滑落的晶莹。
上了商务车后。
苏以沫熟练的蜷起腿抱膝而坐，额头轻轻靠着车窗，看着外面的景象出神。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了杜羽的声音。
苏以沫面色一变，赶紧按下车窗按键，让开启的缝隙变得更大，让外界的声音倒灌进来。
这次，她听清了。
“以沫！如果八月十二以后咱们还能再见面，我会亲自把所有的一切跟你说清楚！”
“如果不能，那我希望你能就这么忘了我，以后好好的和家人朋友还有福利院的大家一起，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吧。”
话音落下，苏以沫的眼瞳瞬间瞪大。
“陈叔停车！”
“小姐，这机动车道，你别冲动。”
“那就快点靠边，麻烦你了陈叔。”
待车子停到路边，还没等停稳，苏以沫就急忙扫了眼车后，然后打开车门探出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不过却没有看到她所期待的那个身影。
凝视了片刻后，苏以沫呆呆的回到车上，关好门，双手轻轻的捂上面颊。
“混蛋……唔……混蛋，混蛋！”
“杜羽你个混蛋！”
“我好不容易才决定退开……为什么还要给我留一丝念想……”
就在这时，她身旁的车窗传来了两声敲击，有些气喘吁吁的熟悉嗓音从刚被打开的窗缝透了进来。
“因为现在是我这个混蛋不想放过你。”
“我确实是个混蛋。”
“所以，现在换我来求你。”
“求你给我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