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要不要追上去?”
领军头子张统领问。
听到这一声,锦宁回了神,用谢韫的衣襟蹭了蹭泪,从他怀里出来。
见还有这么多人在,到底是有点窘。
“还好吗?”谢韫屈指碰了碰她湿润的睫。
锦宁摇头,拨开他的手顺势握住了,纤小柔软的两只手紧紧抓着他一只宽大的手掌,低头小声道:“嗯,没事了。”
谢容注视着无边黑夜的冷暗眸子,微微一动。
他余光略略一扫两人交握的手,覆着薄茧的指攥紧,嘴角轻扯了扯,透着点刻薄的讥诮。
不知羞臊。
低着头的张统领没得到回应,十分吃疑。
抬头一看,谢容面向黑夜,高大背影岿然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周身隐隐散发凝重冷寒之气。
将军总归不可能是在这种关头出神,这,必然是在思谋关于那刺客的来历行迹!
张统领只好再次喊:“将军……?”
谢韫也抬眼看过去。
谢容转过身躯,对张统领淡道一句‘不必’,沉沉的眸子扫过练武场中十余具的黑衣人死尸:“把这些尸体全交给刑部处理即可,其它的明日再说。”
“是。”
锦宁看着一地血腥尸体,不由瑟缩,又往谢韫的身上紧挨。
若是之前,她肯定不敢在谢容面前这么自在、表现出与谢韫的恩爱亲密,怕他看到受了刺激再恢复记忆发疯黑化。
可现在,她少了顾忌。
因为,谢容明明白地说对她很厌恶嫌弃。
她也没什么可心虚害怕的了,现在主要和谢韫把日子过好就行了。
不过这些黑衣人……明显是来刺杀谢容的。
谢容是为国为民的将军啊。
他平安归京分明是天下的幸事,谁会想杀他?
谢韫微微侧身,自锦宁的视线,帮她挡过那一地血腥场景。再看向谢容,神色顿时染了几分凝重:“阿弟归京不过半月,竟出现了刺客,不知是谁这般不容你、不容谢家。”
谢容神色倒是平淡,眉梢轻挑:“是啊,也不知我挡了哪尊大神的路。”
谢啸和顾氏这时也闻讯赶了来。
“云戟,儿子……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看那被人运走的尸体,顾氏一脸惶恐紧张。
失而复得的儿子,若再出点什么事,对做母亲的来说,无异于天塌了下来。
谢容摇头:“我没事。”
谢啸看到锦宁。“你们夫妻俩怎么也在这?”
谢韫也低头看向她,无声询问。
锦宁如实说:“我来这里寻猫,刚巧碰到正在习武的谢容,然后刚要回去,就碰上了这些黑衣人。”
顾氏又急又忧心:“这些人到底是何来路……为何要害我的儿子!”
“老爷!你说怎么办啊!若不揪出那要谋害云戟的主谋,他就每日处在危险之中啊!”
“母亲别担心,不过是些藏在阴沟里的宵小而已,伤不了我分毫,”谢容淡声说,“这事交给刑部去调查,日后父亲多派些人在府里各处守着就好,现下天不早了,都回去歇下吧。”
顾氏心心念念着儿子,当母亲的经历过生死变得分外脆弱,实在受不得一点惊。
谢啸心知不能在她跟前议事,便带她先回了院。
谢韫轻出一口气,似仍心有余悸:“此番多亏阿弟救了你嫂嫂,否则后果我真不敢想。”
“对,”锦宁也才想起来还没道谢,挨在谢韫身边,乌黑的眼看向谢容,“谢谢你。”
谢容便也看向了他如今好友的夫人。
四目相对,她眸光闪烁。
而他扯了扯唇,面上的冷峻便也软去了些,眯眸一笑:“不必言谢,是我该告歉,平白连累了你。”
他分明是笑着,近似柔和的笑。
那轻轻弯的眉梢和眸,翘起点弧度的嘴角,在锦宁眼里却是有些诡异。
记得她第一次提出分手,被带去了监狱依次‘观赏’那个个血腥残忍的酷刑时,谢容就是这样边笑边问她还要不要分开,他笑得眼尾都眯起了浅浅淡淡的褶,那模样刻骨般令她惊悚而难忘。
所以,她很怕看谢容笑,当真是生死难料。
锦宁喉咙有些涩。
“总归你们二人都相安无事就好,”谢韫开口,“我和锦宁就先回去了。”
锦宁仰头看向谢韫,对上那双才是真真真温柔宽和的眉眼,她所有不安瞬间消失了个干净。
满满的安全感。
三人颔首告别。
谢容立在原地,静静看着好友和他的夫人恩爱离去。
月影西斜,他们竟连背影都那么养眼相配。
谢容眉眼唇角的笑渐渐淡去,面上再无半点情绪,垂于身侧的手寸寸收紧。
当真、碍眼。
他的意思是。
今夜的月亮,太过刺眼。
*
“那些黑衣人……”
“到底会是谁想害谢容。”
“为什么害他,难道是谢容以前得罪过的人?还是谢容回来妨碍了谁的利益?少年名将赢得战场却可悲地困于朝堂?!”
回去的路上,锦宁仍是对刚经历过的一场刺杀心有余悸,不由低语喃喃自个瞎琢磨一二。
“小说里都这样写的。”
“太危险了,太吓人了,真的飙血……”
谢韫安安静静听她嘟囔。
他脚步忽地顿住,停下来,转头望向锦宁。
锦宁微愣,抿抿唇,眨巴着眼瞧他。
谢韫语调不轻不淡:“卿卿一路都在念叨阿弟,比我这个做哥哥的都要为他担心。”
“……”
“我,”锦宁有些哑然,“你……这不是,我只是出于,出于道德层面的关怀!”
这。
刚从谢容那里喘过气,家里这位好像又有点不对——劲?
谢韫看着她,淡淡一笑,轻‘嗯’了声,没再深究下去。
“我真的是过去找雪球的。”
“我还和你说过的吧,雪球这几天也不知道跑去哪玩了,常常半夜才回来,我也没想到……它竟然是去了谢容那里。”
一路上,锦宁认认真真地将这件事和谢韫解释清楚。
她实在担心他会多想。
回到住处,进了屋,谢韫猛一停步转身,急匆匆跟进来的锦宁刹不住脚,结结实实撞进了他怀里。
“唔……”她捂着额头呼痛。
谢韫长臂一抬。
‘砰’
他推上了门,还扣上了门栓。
紧闭的红木门,仿佛将屋内与外界隔断。
“卿卿不必再解释,”他眉目宽容含笑,“我相信你,只是一想到你被那刺客挟持,险些出事,我就一阵后怕。”
锦宁点点头。
她仰脸望着面前清瘦青年,莫名有些发怵,可他分明还是那样温柔、善解人意。
“我,我还没洗澡,我去洗……”她后退。
后背却抵上了合紧的红木门。
没有退路。
锦宁攥紧手:“谢韫,你干什么?”
他一步步朝她逼近来,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
“卿卿,我怕。”
“啊?”
“我怕你会为了别人,将我抛弃,”谢韫垂眸,“所以……”
他等不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