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任何束缚的马老三,摆动着两只暴起青筋的拳头,冷眼瞅着刘二虎。
而六号房的其他老犯们,都自觉地给他俩让出了一个空间,纷纷坐回了两边的炕上,一个个大呼小叫,盘腿看着热闹。
长喘了一口气,刘二虎抖了抖脚踝上的脚镣。
五斤的分量虽然对刘二虎来说,不算太沉。可是镣铐上挂着铁链子,实在是让他迈不了步,也踢不开腿。
“马老三,你墨迹啥呢?你不是说要给你弟弟报仇吗?”
“对啊,刚才那唬劲哪去了?上啊!”
炕上的人,冷嘲热讽地给马老三加码。这让本就暴躁不已的马老三一下子火冒三丈!
“都他妈别逼逼了!谁他妈再多说一句,嘴我给你撕了!”
“刘二虎,我操你妈!”
张口骂完,马老三抡起了拳头,直奔着刘二虎就打了过去……
而此时的门外走廊里。
刚才给刘二虎戴上脚镣子的狱警,问着身边一个上了岁数的老警:
“师傅,战所这么整刘二虎,不会出啥事儿吧?我怎么右眼皮老跳呢”
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他,老警弹了弹手上的烟灰后,一把摘下了头上的棉帽。
“能出啥事儿?消停值你班得了。小子你记住!天塌了,有他妈大个顶着,还轮不到咱们这些扛细杠的。”
老警察说完,扭过头默默地看着空旷的走廊。
而他那深邃的目光终点,好像停留在了六号房……
…………
“砰”
“砰砰”
伴随几声清脆而有力的碰撞声响起,马老三和刘二虎两人间的撕打,由最初的拳拳到肉,逐步演变成了以命相搏。
按理说,没有脚镣的束缚,马老三对付刘二虎应该会更容易一些。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个头和技巧的原因,他的攻击伤害却始终不如刘二虎。
和马老三相比,刘二虎虽然因为脚上挂着镣铐,行动上受了很大限制。
但是二虎放弃了行动上的大开大合,改用了长短拳配合,一直贴着马老三的身边转圈,看准了时机就攻击马老三的要害。
当然,马老三也不是废物。
几轮贴身吃了亏,他也变得聪明,学会了远攻近守玩起了“放风筝”。
“老鬼,你看这老三和刘二虎,他俩谁更强一点?”
大炮还是原来先前的姿势,盘腿坐在炕边,手搭在膝盖上。
“呵呵,炮哥,考我呢是不?”
边拿着铁线剔牙,骷髅老鬼靠在墙角边反问了一句大炮。
用手指了指马老三,老鬼慢慢地蹭着墙皮蹲了起来说道:
“要我是他,我不会打的这么保守。”
“哦?”大炮饶有兴趣地竖起了耳朵。
“炮哥你看,姓刘的这小崽子,刚才的几拳打的多聪明。他明知道马老三一直欺负他脚上带着镣子,故意在和他拉扯。这小子就逗着马老三的性子,慢慢撩骚他。”
大炮边听老鬼的话,边转头看向了刘二虎。
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大炮还真就发现,刘二虎这人很有意思。
就见这刘二虎架着双拳,脚下的步子无论怎么移动,始终都与肩膀同宽。而且每次移动,他都会小范围的调整步数,尽量不去追赶马老三的步伐。
可一旦是马老三进入了他的攻击范围,刘二虎立刻会根据自己身高和长拳的优势,对着马老三的胸部以上就是一通猛打。
而挨了打的马老三,也只能靠着后退和反踢来弥补劣势。
“呵呵,这小子有点意思!不过,狗终究是狗,撩骚急眼了狼,只能死得更惨!”
“老三,我让老鬼解开你镣子,不是让你来跳舞的!弄不死这狗崽子,你今天就从这屋滚出去吧!”
大喊了一声,大炮猛地从炕上站了起来,手指马老三的鼻梁就骂道。
马老三让大炮这一嗓子吼得一愣。愣过了片刻,他猛地一挥双拳,就像发了疯得饿狼一样,带着满身的杀气奔着刘二虎冲了上去。
“呵呵,这就对了嘛!要打就他妈刺激点,别像个软趴趴的娘们儿似的!”
刘二虎耳听着大炮的吼声,也心存了警惕。
看见马老三挥拳奔着自己鼻梁打来的时候,他后撤半步的同时,想压低了身体躲过这一拳。
哪知道马老三的这一拳,只是个虚晃的打法,而真正阴险招数是他随后跟上的一记重踹。
如果刘二虎的腿上没被扣上脚镣,那么马老三的这一记重踹,根本就不可能踢到刘二虎。
马老三虚晃一拳的同时,他的左脚趁着刘二虎不注意,抢先踩住了二虎脚上的锁镣,让他不能行动。
然后等收了拳,他猛地抬起右脚,狠狠地踹在了刘二虎的小肚子上。
“砰”
这一脚不说是势大力沉,也是极其的阴损无比。
直接把刘二虎一脚踹翻在地,后脑壳撞在炕沿的木方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哈哈,倒了倒了,老鬼你看,这小崽子不顶用!”
手拍着巴掌,大炮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切!”老鬼心有不服地吐了口唾沫,扭头不想再看。
趁着刘二虎倒地的工夫,马老三又是急蹿过去。
扭着大胯,他一屁股骑在刘二虎的身上,举起了拳头对着刘二虎的脸上、头上就是一顿猛砸。
“操你妈!你不是能吗!你不是牛逼吗!我他妈整死你!”
雨点般的拳头,不停地打在刘二虎的头上和脸上。
二虎边忍着疼,边用两只胳膊挡在面前护住头脸,承受着马老三的一轮又一轮的打击。
“牛逼,老三!”
“厉害啊,老三!”
“弄死这小子!”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因为马老三暴打刘二虎而点燃。
两铺炕上的人,有大呼小叫喊着加油的,有高举着拳头为马老三鼓掌助威的。
可就是没有一个人,去帮帮刘二虎,把马老三拉开的!
挨了打的刘二虎,紧咬着牙,闭着眼睛默默地承受着马老三发了狂一样的击打。
直到两只胳膊疼的发了麻,甚至没了感觉。
他的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
………
“刘二虎,你妈是个傻子,你爸是个瘫子,你就是个没人管的野孩子!”
“丢丢,臊臊!捡剩饭的野孩子从小没人要!丢丢,臊臊!穿破烂的野孩子真不嫌害臊!”
“刘二虎,你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狗杂碎!从小就偷东西,长大了你也是个挨枪子儿的货!”
咦?
这是哪儿?
迷迷糊糊的,刘二虎睁开了眼睛。
坐起了身子,扭头望着眼前周遭的一切。
狭窄的胡同,低矮的草房,东倒西歪的篱笆墙,还有门前的大槐树。
奇怪,这里怎么看上去那么熟悉呢?
轻推开院门,刘二虎几步走进了院子里。
一眼望去,小院虽然不大,却显得破破烂烂。
随处可见半尺的高杂草,夹杂着枯萎的落叶,在冷风里跳着诡异的舞姿。墙角边倒塌的豆角架,七零八落地瘫倒在地上。
再往里走,空空的鸡舍,还有一个漏风的狗窝。
就连院子中间低矮破旧的草房,一眼望去,都满是萧条。
看到这里,刘二虎的心,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紧张的不能呼吸。
刚想喘口气,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跑步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这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重。
刘二虎想赶紧躲起来。
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样。
无论他怎么用力,都难以挪动半步。
“吱纽”
院门被重重地推开了……
随后,院子里跑进来一个灰头土脸,浑身上下穿的破破烂烂的小男孩。
这小孩手捧着五六个沾着沙粒和草屑的棒子面馒头,就像没有看见刘二虎似的,急匆匆地从他身边跑过,一转眼就跑进了前面的草房里。
咦?这孩子没看见我?
不知道怎么,刘二虎发现自己的腿好像能动了。
带着一丝好奇,刘二虎追着孩子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跟着进了屋子。
“娘,你看我带啥回来了?哈哈,棒子面干粮!刚出锅的,还热乎呢!就是,就是我刚才跑的急,摔倒了,干粮掉在地上埋汰了。娘,你别急,我给你擦擦……”
刘二虎偷偷扒在门口,伸着脑袋往里看。
屋里面,刚才的那个小孩,坐在土炕边用一双又黑又脏的小手,正喂着一个披头散发,眼神呆滞嘴角边还淌着哈喇子的女人,吃着棒子面干粮。
看的出来,这个疯女人吃的很开心。
小孩儿掰一块塞进她的嘴里,她边嚼边笑还不停地手舞足蹈。
而那小孩儿,也喂的很耐心。他总是边喂,边不停地说:
“娘,你慢点吃!慢点吃…”
等喂饱了疯女人,这小孩又拿出一个棒子面干粮,跪着,爬到炕里。
刘二虎又伸着脖子望去,原来那炕里面还躺着一个干瘦的男人……
“爹,吃饭了……”
直到看见炕上瘫着的男人,刘二虎的脑袋突然“嗡”的一声炸响……
这屋里的一切,这炕上躺着的男人,还有那疯疯癫癫的女人……
刘二虎脸上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几步跑进屋,刘二虎大喊了爹娘。
“爹,娘!”
可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喊,就算是声嘶力竭的大叫,这屋里的三个人也仿佛听不到他的声音,完全把他当成了空气一样。
越是越这样,刘二虎心里越急,一个箭步冲到疯女人的跟前,他张开了双臂,奔着母亲就扑了过去。
原以为他能把娘搂在怀里,可哪知道就在他即将搂住母亲的那一刻,自己的身体竟然莫名其妙地从母亲的身体中间横穿了过去!
刘二虎随即就是一愣,等愣过以后,他奓着胆子用手摸向了母亲的脸。
和刚才一样,他的手透过了母亲的皮肤,就像触摸了一层看不见的空气一样。
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刘二虎心里大惊,又胡乱摸了几把母亲的脸,还是一样的空无虚幻。
正当他一头雾水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自己已经死了?
这个念头一起,刘二虎只感觉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脑门。他缓缓转身看向屋内的其他景象,试图寻找一些蛛丝马迹来证明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扭着头,他看到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中的小孩笑容灿烂,站在爹娘中间。
瞪大了双眼,再看了一遍,没错啊!照片里的女人是娘,男人是爹,而那个小孩就是小时候的自己!
抱着头,刘二虎就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正闹心的时候,就听见院子门口又传来了一阵叫骂声。
“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今天我非扒了你皮不可!”
说话间,院子里稀稀拉拉走进了十来个人。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不知道什么原因都是一脸怒气,气势汹汹地就冲进了屋里。
领头进屋的,是一个满脸雀斑的中年女人。
这女人一进屋,就捏着鼻子,瞅了一圈家里的摆设。
直到挑着眉毛,瞅完了屋子里的一切,她鄙夷地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上了炕一把扭住喂饭小孩儿的耳朵,也没管孩子的疼叫,直接把他从炕上薅了下来。
“小王八犊子,我他妈让你不学好,我让你偷我们家干粮,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小孩儿让这女人拧着耳朵,疼的哇哇大哭,两只手死命地抓着女人的手腕边挣扎,边求饶哭喊:
“婶儿,我错了,你放了我吧!婶儿,我错了,你松手吧,我疼……”
这女人也是心狠,扯着小孩拉到炕边以后,拧着他的耳朵就看向了炕上那几个黄棒子面干粮。
不看还好,一看见炕上的干粮,这女人仿佛就像气炸了锅一样。
拽着孩子的衣领,她猛地一巴掌就扇在小孩的脸蛋上。
“刘二虎,你他妈有娘生,没娘教育的东西!敢上我家去偷东西,今天我就当着你这傻子妈的面,好好教育你!”
说完,这女人抡着了巴掌,对着小孩的脸蛋就是左右开弓。
“啪啪、啪啪啪”
一连几个耳光打下去,小孩的嘴角上鲜血,就像淌了溜的小溪,滴答滴答流个没完……
“虎…虎…别打…别打我虎…”
疯女人扯着哭腔,伸着手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