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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皇长夜转世到清明大陆一处名叫清河村的乡村人家。爹娘都是地道的农民,给孩子起的名也很有意思,东叔闲。

太阳还没冒头,东家屋后的鸡就叫开了。咕咕咕、咯咯咯,一群鸡你追我赶地从柴垛后钻了出来,扑棱着翅膀,扬起些许干草与鸡毛。

土墙茅草屋内,东叔闲咕哝了一声,打了个哈欠,翻个身,正把腿搭到他爹肚皮上。那旧棉被掀起一角,露出他光溜溜的开裆裤屁股,冻得他一个激灵:“哎呀冷死咯!”

“叔闲你个臭崽子!”他娘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鸡都叫了,还不起去放猪?”

东叔闲撇撇嘴,一边揉着屁股一边跳下炕,胡乱套上布鞋,咣当一下把屋门推开,冷风灌进屋来,把土灶火苗吹得“哔哔啪啪”响。

村子叫柳溪村,靠着青牛山的边角,一条小溪蜿蜒而下,绕村三圈,灌溉百亩稻田。家家户户种田放猪,也有人打柴、磨豆腐、赶集卖油,日子过得清贫却不苦。

东叔闲最调皮,七岁时就把村东头李家大白鹅拐进自家灶房里“问剑”,等被人逮住时,鹅都被他练得走路外八字了。

“他不对劲。”李大娘气得叉腰,“你们看看别家小崽是怎么玩的?他玩的是剑哎!还是能从水缸里挑水上来都不洒的剑!”

“叔闲练剑是模仿我家灶台挂的牛尾刷子罢了。”东父嘿嘿笑,打着哈哈把儿子从李家院子拖出来,“小孩儿顽皮点,没啥。”

可他心里知道,自家这儿子,自打三岁开始,会梦游,睡着了都能站在鸡窝顶上做“封印诀”,还整天瞎念什么“太一玄道,魂归无常”。看得人心头发紧。

“这娃……”他娘常夜里抹眼泪,“怕不是哪家仙人托生罢?”

可东叔闲自己,全不当回事。

他只记得有一回,大雪纷飞,他踩在厚雪上,忽然抬头望见天上有道光,那光裂开了整个夜幕,像把宇宙从中间劈成两半。

光中,一座城浮现,千万苍白的眼睛从虚空望下来,其中一个带着温柔、悲悯、又悲凉的声音说:“你要忘了他们,忘了战火与封印,忘了愚者与荣耀……重新做个‘人’吧。”

从那以后,他就天天做梦——梦里他是个白衣青年,脚踏星辰,手中长剑破万族。而现实中,他得拿竹竿去赶猪。

村里有条清溪,每逢中午最热的时候,孩子们就跑去戏水。东叔闲当然在其中最风光。他能一脚跳过溪石顶上的三只青蛙还能不湿鞋尖,能在水中倒立,用脚夹着鹅卵石做“流星锤”。

“叔闲会法术!”村西头的小满惊呼。

“不,是他轻功好!”狗蛋两眼放光。

“啥轻功,他是跳得高罢了。”李老汉笑呵呵抽着烟,目光却微微一凝:“这娃不简单。”

有一回,村里来了个赶山的猎户,说是青牛山深处出了邪气,山神像歪嘴了,牛都不敢上山吃草。村长一拍板,要挑人去拜山,送上鸡酒糯米团子。

东叔闲头一个举手:“我去!我最喜欢去山里打架咯!”

“你一个小崽子去凑啥热闹!”他娘急得把擀面杖都抄起来。

可最后还是拗不过他。

那天,他背着个旧布包,包里放着他用竹子和破锅铁片自制的“封魔剑”,上山去了。

三天三夜没回来,正当全村人急得要上山找人时,他却从山上下来了,脸黑得像从灶底钻出来一样,手里提着一只脑袋歪成九十度的野山雕。

“山神像正回来了,我还帮它擦了擦脸。”他咧嘴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雕咬它了,我打了雕。”

大家目瞪口呆,村长半晌才道:“这孩子将来,要不是个祸害,怕就是条龙了……”

到了十岁那年,东叔闲开始不喜欢打鹅斗狗了。

他爱坐在稻田边看风吹稻浪,爱在黄昏时对着落日舞剑,一招一式,有模有样。

他身后渐渐有些孩子跟着学了。

狗蛋蹲在田埂上,学他踢腿;小满捡根树枝,跟着他画符。

“你们这样不对。”他皱皱眉,“天罡起手,要心念在天,而气藏于腹。这样才能一剑斩妖不伤风。”

“啥?”小满一脸懵。

“我也不晓得,”他眨眨眼,露出孩童的天真笑意,“但我觉得这句话……以前有个白发爷爷教我。”

“哪来的白发爷爷?”

“梦里的。”

转眼,东叔闲年方九岁了......

九岁正是孩子最顽皮最不怕打的年纪。东叔闲头上扎着一撮鸡毛似的碎发,穿着开了线的布衫,手里拎着根被磨得溜光的短棍,在村东头带着一群小毛孩排兵布阵。那地盘原来是村里晒麦子的场子,被这帮娃一脚一脚踩得乱七八糟。他却不管,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学着戏文里的腔调叫喊:“张小宝你带一队人埋伏在南面!李二黑你从正面冲阵!急急如律令!”

几个娃儿挤眉弄眼,手脚乱舞,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演哪一出兵法。地上还用石头摆了个“阵图”,画得歪歪扭扭,几条泥巴沟象征河流,几块破瓦片假装“龙脉石”,煞有介事。

这时,一道霞光在半空里悄然流转。仙人踏云而至,一袭白衣不沾尘土,头戴莲花冠,背负宝剑,看着不过三十出头,却一眼望穿凡尘千年。他从天而降,轻轻落在村东头那棵老槐树下。

这位仙人正是来自彩霞山的真传弟子温如归,道号“青和子”。这日奉师命下山访世间有灵根之童,走过三州九寨,皆未得满意弟子,脚一踏进这青禾村,忽觉灵气浮动,神识一扫,便看到东叔闲正“指点江山”。

“有趣,有趣。”他负手而立,轻轻笑出声来。

小娃们先是没注意,直到东叔闲猛地一回头,看到树下站了个“穿戏服”的怪人,还以为是附近镇上哪个戏班子里跑出来的。东叔闲咬着狗尾巴草走过去,上下打量,呲着牙:“你也是来投奔我军的?”

温如归一怔,随即大笑,躬身作了一礼:“不才温如归,彩霞山弟子。今日游历至此,见小友身怀异彩,特来请教。”

“你说啥?你再说一遍?”东叔闲眉头皱成了一团,显然没听懂对方话里的意思。

温如归笑得更开心了,从袖中变出一只灵鹤,雪白一片,蹦蹦跳跳绕着东叔闲打转。

小娃们“哇”地一声全围上来,看得眼都直了。东叔闲也忍不住摸了摸那灵鹤的头,咂咂嘴:“你这鸡是咋教出来的?”

“此鹤名唤‘如雪’,自灵蛋中生,已通人性。”温如归含笑说道。

“哟,还挺傲气!”东叔闲啧啧称奇,忽然脑袋一歪,凑上前去低声道:“喂,你是不是仙人?会不会那啥,法术?”

温如归正色点头。

东叔闲眼睛瞬间一亮,声音拔高八度:“那你教我变个会飞的狗呗!不对,教我练剑,练那种一剑劈山的!”

“哦?为何要学剑?”温如归问。

东叔闲想了想,扯着嗓子道:“我想以后有谁欺负我娘,我就一剑劈了他的茅厕!”

“哈哈哈!”温如归笑得前仰后合,连袖袍都晃得起风。

这就是他要找的根骨不凡,心念纯真,不拘礼法却守得住善意的孩子。

“若你愿意,今日起便随我修行,如何?”温如归向他伸出手。

东叔闲仰着脖子看了好一会,忽然大叫一声:“我去问我爹娘!”

他撒腿就跑,带起一地尘土。温如归望着他的背影,唇角含笑,自语道:“果然是命数未尽的星魂……东皇长夜。”

东叔闲爹娘住在村西头最破的那排屋里,听说有人要收东叔闲去做“仙人徒弟”,老太太先是惊得直拍胸口:“不行不行,这娃还小,还没会织篓子捉鱼呢!”

老头子拄着烟杆咂咂嘴,说:“当仙人多好啊,能飞天那种哇?”

最后还是东叔闲自己鼓着嘴跑回来:“我想去!你们别管我了,咱村的猪圈我都扫烦了!”

老两口哭笑不得。最终还是老头子递给他一个用老棉花缝的布包,说:“去吧,学成了回来修条路,修口井!”

就这样,东叔闲跟着温如归,头也不回地走在通往彩霞山的路上。

走着走着,他回头看看村子,小狗汪汪叫着追到村口,半空里还有村头小妞妞的喊声:“东叔闲——你回来给我剥蚕豆哇!”

东叔闲听后没说话,突然想到什么,站在飞剑之上,衣衫猎猎作响,小小的身影虽瘦,但脊背挺得笔直,像个英气勃发的小将军。他回头望着村子,嘴角一咧,忽然朝下方用尽全力大声吼道:“妞妞——!”

村口那棵歪脖子槐树下,妞妞正抱着一只小花猫,站在人群后头张望着。她头上扎着两个圆乎乎的小揪揪,穿着洗得发白的花布裙子,脸蛋儿圆嘟嘟的,像村头桃树上刚结的小果子。

听见东叔闲的喊声,她吓了一跳,花猫“喵”地一声跳下她怀里,蹿进了草丛。

“妞妞!”东叔闲又大声喊了一遍,声音带着几分少年不懂事的嚣张和认真,“你等我学成归来,你给我当媳妇好不好?”

话音一落,村口顿时安静了三秒。

然后是一片哄堂大笑。

张大婶笑得肚子疼:“哎呀,我的个乖乖,这小子……脸皮比村西头那口石磨都厚!”

李三叔拄着锄头乐呵呵:“这娃说风就是雨,明儿该不会要娶彩霞山那位仙女师姐吧?”

可东叔闲却一点也不害羞,他就那么站在飞剑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妞妞,等着她的回答。

妞妞脸一下子就红了,红得像刚剥开的山楂果,羞得都不敢抬头看他。她两只小手搅在一起,指尖捏着衣角,扭扭捏捏地站在槐树底下,轻轻点了点头。

“好哇……”她小声说,声音像风吹过豆花,软软糯糯的。

“啥?”东叔闲没听清,手搭在额头上,“你大点声说嘛!”

妞妞鼓起勇气,小脸涨得通红,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句:“我说好——你回来娶我就是啦!!”

人群“哎哟哎哟”地起了哄,笑声里还夹着几个小孩怪声怪气地模仿:“媳妇哎——东叔闲的媳妇哎——”

东叔闲哈哈大笑,朝村子用力挥手:“我记住啦!等我回来,就来迎亲!”

“你可不能赖账!”妞妞也鼓起勇气回喊了一句,声音清脆得像黄鹂叫。

“东叔闲不赖账!”他咧嘴笑着,眼神坚定得像要劈开天上的云,“我将来要骑着会飞的剑,带你上天摘星星,看银河倒映,摘月亮给你当耳环!”

“呸——”妞妞嘴里虽然呸着,眼睛却笑成了月牙。

仙人温如归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眼中带着一点点不可言说的温柔与怜惜。他低声笑道:“人间烟火,确实最暖。”

飞剑悠悠而起,村口渐渐远去,小道弯弯,桃花点点。

东叔闲站在飞剑上,回头望了许久,直到村子的影子被风卷进了天边的薄云里,他才轻声念了一句:“妞妞……等我。”

这一去,便是云海千山,剑落四方;这一别,便是岁月如歌,万界征战。

可少年心底,那一点悄悄藏起来的喜欢,便是在日后万千杀伐、九重天上,也不曾忘记。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到目的地了。

东叔闲一脚踏上彩霞山的青石台阶,头顶薄雾缭绕,晨曦斜照,整座山都笼在一层朦胧柔光中,宛若仙境。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尽是草木清香与山泉湿意,心里却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

走在他前面的,是一群年纪相仿的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三四岁,最小的也才七八岁,一个个精神抖擞,却又不敢出声。虽是孩子,但都懂得今日不同寻常。今天是“入山选徒”的大日子,一旦被挑中,便是仙门弟子,命运也将自此不同。

东叔闲身穿村里给他赶制的新布衣,洗得发白,但他依然挺着小胸膛,眼睛像小猫似地滴溜乱转,左瞧右瞧,好奇得不得了。

路边,一队青缎衣人正缓步而下,他们每人腰间悬佩不同法器,有的拎着刻有朱纹的木剑,有的负手背着幽光乍现的长刀,还有几个看似空手而行,实则腰间鼓鼓囊囊,有灵光从布袋中不时闪烁。

“那是‘御灵袋’!”走在一旁的瘦猴子小孩低声嘀咕,“我爹说,那是专门装灵兽的宝物!”

“灵兽?”东叔闲来了兴趣,眼睛瞪得溜圆。

“可不咋的!”瘦猴子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大门牙,“听说厉害的师兄能一袋装下九头火鸦,打起架来,一挥手就哗啦啦飞出一片!”

东叔闲听得嘴都合不拢,一边走一边往人身上瞄,哪怕被那位青衣师兄淡淡扫了一眼,他也不怕,反而咽了咽口水,眼睛几乎贴上了。

一路走过,有人御风而行,从天而降,衣袂飘飘,步履轻盈,身后拖着长长的灵光;也有人坐在一头三尾小狐狸背上,从林间穿梭而出,狐狸双目如宝石,尾巴上的火焰摇曳生姿。

再看那些“仙人”,无一不是精神饱满、气宇轩昂,说话时音清如钟,走路时步稳如山,他们或言笑晏晏,或目光深沉,仿佛早已将天地人心洞察于胸。

东叔闲看的目瞪口呆,小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心中只剩两个字:“厉害。”

石阶愈走愈高,身后的山林被雾气渐渐遮住,前方现出一处幽深古老的大殿。殿前有一方古井,井口边刻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问道由心。”

大殿正门高达三丈,朱漆厚重,两扇门敞开着,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祖师牌位,香火缭绕,灵光闪烁,有七八位面容各异、身穿云袍的长者正坐在一侧,似乎在默默打量着每一位上山的孩子。

而祖师堂的左右两旁,站着几名少年男女,衣着洁净素雅,神情冷峻,正是彩霞山的内门弟子,个个气息深不可测,远胜先前那些青衣外门。

此时已有一小半孩子进入殿中,气氛悄然紧张起来。

东叔闲小脸绷得紧紧的,生怕自己出丑。他从小不怕狗、不怕蛇、不怕李家那只踢人屁股的大白鹅,可偏偏到了这大殿门前,腿就有些发软了。

“胆小鬼。”瘦猴子小声嗤笑一句,却也是手心冒汗,背都直不起来了。

“我才不怕呢!”东叔闲嘴硬,牙一咬,跨出一步走入祖师堂。

这一脚仿佛踏进了另一个世界,殿中香气袭人,钟鸣阵阵,四壁浮雕上刻着神兽与修士搏斗的图景,栩栩如生,隐有灵气流转。

七八位老祖宗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不怒自威。

东叔闲只觉一阵灼热从心头冒起,像有火苗在灵魂深处晃动。他不自觉地抬头,与其中一位白眉老者对视了一眼,突然觉得脑子一炸,眼前浮现出一座座天宫幻影,亿万星辰从他眼前掠过,似是命运的长河在耳边呼啸。

那一刻,他隐隐听见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你,来自远古星坠之地,执星火,续人道,逆命数。”

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脚步一晃,整个人站立不稳。

但下一瞬,又一个声音,轻柔地落在他心底,是他娘的声音:“小闲儿啊,记得走正道,莫怕苦,咱不比别的,只比这骨气儿硬不硬。”

他眉头一皱,双腿一夹,咬牙站直,挺胸抬头,朝着祖师堂深深作揖。

“孩儿东叔闲,来自清河村,特来问道拜师!”

这一刻,祖师堂里,香火忽地一震,烛火跃起三丈!

七位长者之中,最中间的一人缓缓点头,唇角似有微笑。

仪式很快就结束了,真正的考验在明天呢。

天,很快就黑了,东叔闲这些孩子被安排在门内偏房处休息。

夜风吹过彩霞山的一角,一座较矮的山峰上,几间土房静静立于山顶,灰瓦黛墙,屋前是一片乱石铺成的小院,屋后则是密密麻麻的竹林,微风过处,竹影婆娑、沙沙作响,像是谁在轻声细语。

屋内铺着一排简易草席,每个新来的小孩都有一席之地。东叔闲这会儿已歪在床上睡得正香,一只胳膊搭在肚皮上,一只脚蹬出了被窝,嘴角还咧着笑,梦中正“英姿勃发”。

只见梦里,他一袭金丝锦衣,手持寒芒四射的金剑,背后披着烈焰红袍,发丝飞舞如战旗招展,眉宇间写满了“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英气。

“秀才儿,滚出来受死!”他一脚踢开秀才家的大门。

那秀才的儿子原本在村里颇有几分威风,是乡里老学究的独子,平日里总嘲笑东叔闲是个野小子。可如今梦中的东叔闲早已不是村中那个光着屁股满村跑的小子,而是金剑震世的侠客,踏风而来,一剑挑飞书袋,再一拳打得秀才儿子满地找牙。

“妞妞是我的!你再敢抢,下一回我用剑劈你!”东叔闲一手拎人,一手搂着妞妞,站在村口的枣树下,那叫一个神采飞扬,身后云彩都成了背景。

妞妞红着脸,小声道:“东叔闲你好厉害……”

东叔闲一听,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结果笑到一半,突然被谁一脚踢醒了。

“喂!快起来啦!太阳要晒屁股了!”瘦猴子一边系裤腰带,一边咧嘴大笑,“你刚刚在梦里喊妞妞的名字了哦——”

“啥?!”东叔闲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脸红成了熟透的番薯,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我才没有……呃……咳咳……”

众人起得早,院子里很快热闹起来,洗脸的、打水的、蹦哒的、互相拌嘴的,乱作一团。没多久,一位身穿月白长袍的内门弟子缓步而来,腰间挂着一块刻有“玄七”二字的玉牌,目光如炬,神情沉稳。

他环视一圈,朗声道:“今日,是你们第一场考验,炼骨崖选拔。”

众人闻言,纷纷停下动作,齐刷刷看向他。

“大家听好了——”那弟子声音如钟鸣般洪亮,“从这间山房后方的竹林小道出发,前方分三段:第一段是竹林,脚底泥滑根密,看你们的灵敏与反应;第二段是岩壁,考的是你们的耐力和抓附力;最后一段,是炼骨崖本体,那里有风、有雾、有阵法,看的是意志和胆气。”

“正午前能爬上崖顶者,入玄七门外门;中途败下者若有上佳表现,亦可为记名弟子;若一事无成——”

他顿了顿,眼神锋利如刀,“便打包回乡,下山走人。”

说完这话,弟子转身一挥袖,一道灵光破空而出,落在山道尽头,竹林自动分开,露出一条小路,幽深曲折,一直延伸向密林深处。

东叔闲眼睛一亮,小心肝也砰砰直跳:“这不就是我梦里劈人练剑的节奏吗?”

瘦猴子拍了拍他肩膀:“走着!村里来的就不能输!”

一群孩子兴奋地吆喝着,冲入竹林。阳光斜洒在竹叶上,影子斑驳地洒在小路上,泥地湿滑、荆棘横生,不时有青蛇从路旁滑过,也有野兔受惊跳出,吓得几个胆小鬼尖叫连连。

东叔闲却灵活如狸,几个起落间就穿过第一段竹林,眼见岩壁在前,他猛然加速,一手攀住石缝,脚下借力,轻巧地跃起。

“我可是梦里单手提剑斩秀才儿的人,区区岩壁也敢阻我?”

他抬头望向高耸入云的炼骨崖,嘴角露出一抹自信的笑意。

而山顶之上,几位长老正在云中俯瞰,目光扫过那群正在奋力攀登的少年少女。

“那个叫东叔闲的,有点意思。”一位白眉老者捋着胡须轻笑,“根骨尚可,意志很硬。”

“他的气运有些古怪……”另一位长老低声道,“像是从界外来的残火,沉于泥潭,却隐有燃星之兆。”

“先看他能不能上崖再说。”第三人淡淡开口。

竹林非常宽广,50余名孩童,一冲进竹林就立即散了开来。

这片竹林看起来不怎样,但是走时间长了就觉得辛苦了,腿走着走着越来越重,渐渐的东叔闲必须用一只手稍微拉着竹子的茎杆向前移动,好少费些力气。

东叔闲继续爬着那块巨大的山石,双手紧握麻绳,脚下稳稳地踩在陡峭的岩壁上。他的脸色涨得通红,汗水如雨般从额头滴下,顺着他被灰尘覆盖的脸颊滑落,几乎让人看不清他的五官。

竹林的阴影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现在他正处于一个几乎光秃的山崖上,周围的景象极为壮丽——山风呼啸,夹杂着清脆的竹叶沙沙声。然而,东叔闲此时并不领略这大自然的美丽,他只关心怎么不掉下去,怎么把这块顽固的麻绳再拉一米上去。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攀爬,眼睛紧盯着崖顶,那十几条麻绳像是老成持重的老爷爷,慵懒地从崖顶垂下,仿佛在笑话东叔闲的不自量力。

“唉,真是个傻小子,居然敢和这崖壁硬拼。”东叔闲心里自嘲,脸上的笑容都渐渐变得僵硬,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选择:来这里学什么剑术,不如回去玩玩泥巴,至少不累。

眼看着距离顶端越来越近,东叔闲突然一回头,正好看到瘦长的师兄,那个一直默默跟着自己不发一言的家伙,居然在崖下悠闲地站着。天啊!这人到底是什么神仙?东叔闲浑身开始冒汗,但他的内心依旧十分激动。

“嘿!师兄,你这是站着等我?”东叔闲艰难地用力喊了一句。

然而瘦长师兄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依旧静静地望着前方,简直像一根立在石缝里的竹子,完美得不可思议。东叔闲被这一幕看得愣住了,他忍不住暗自揣测:“师兄是石头做的吗?还是竹子做的?总之比我强,怪不得都能在这里站着不动。”

不过,这种事情想多了也没用。东叔闲闭上眼睛,咬紧牙关继续爬着。他忽然灵机一动,决定用一种从未尝试过的方式,突破自己的极限。如果硬拼不行,那就使点儿“阴招”!

“圣人口含天宪,搬山大圣助我登顶!”他大声喊了出来,声音在崖壁上回荡,甚至听得周围的几个孩子一脸懵逼。

结果——

奇迹般的,山崖突然有了反应!一阵不明的震动让东叔闲差点摔下去,他连忙稳住身形。可接下来........

嗖——

东叔闲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吸住了似的,整个身子猛地一拔,直接脱离了麻绳,腾空而起,像是一颗断了线的风筝,飞速地冲向山崖顶端。

“啊——!我没死!?我没死!”东叔闲只觉得头晕目眩,双腿发软,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简直有种天旋地转的错觉。到达山顶的瞬间,他没有一丝缓冲,直接像个炮弹一样,被狠狠地弹到了考核终点的草坪上。

“轰!”

整个身体狠狠砸在地面,砸得一阵灰尘飞起,东叔闲直愣愣地躺在地上,四肢和脑袋完全没力气,像一根散架的稻草。

“呃……”他睁开眼睛,四周一片安静。身旁站着的考官们和其他正在攀爬的孩子们都傻眼了,目光呆滞,甚至连瘦长的师兄的表情也凝固了。

“呃……”东叔闲扭头望了望自己坐的地方——竟然已经到达终点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强忍着浑身的酸痛,挣扎着坐起来,冲着那些惊呆的孩子们笑了笑:“哎,我说你们这崖壁也不过如此,谁都能上去嘛!”

周围的人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孩子羞愧得低下了头:“这、这也太牛了吧!”

“是啊,明明我也爬了半天,结果他一喊,哗——就飞上去了……”另一个孩子伸长了脖子,忍不住感慨。

瘦长的师兄终于开口了,只是他的语气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只是冷冷地说道:“你是运气好。”

“运气?”东叔闲嘴角一抽,“你别开玩笑了,这可是我请了搬山大圣,专门为我加持的!”

瘦长的师兄听了这话,微微蹙眉:“搬山大圣?你以为这里是民间传说吗?”

东叔闲嘿嘿一笑,自己也不太清楚怎么回事,反正爬着爬着就到达了终点。算了,这种事儿也不用想太多,反正先过了这关再说。

正当东叔闲得意洋洋地跟几个刚认识的小伙伴显摆他那“飞天遁地”的绝技,一会儿模仿腾空那一下“唰——我就飞上去了!”,一会儿又拍拍胸口说“我当时脑袋一热,就知道自己肯定能成!”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上了,那神气劲儿,活像个刚从狐窝里偷完鸡的小老虎。

几个小娃子围着他团团转,东叔闲说一句,他们就“哇”一声,还不忘补一句:“东叔闲你以后肯定是个大人物!”

“哼哼,那当然。”他叉着腰,把脑袋昂得高高的,眼睛都快翻上天了,仿佛下一秒就能踩着祥云回村娶妞妞去了。

这时,一道如古钟般深沉、略带沙哑的声音突然从一旁传来:“考核已定,通过者五人,其余四十五人,将于今日午后送回原籍,打赏十两银子,聊作盘缠。”

声音不大,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威,瞬间让山顶原本嘈杂的气氛安静下来,仿佛整座山都屏住了呼吸。

东叔闲一愣,原本正准备继续描述他在崖顶“翩然落地”那一刻如何风姿卓然,结果这一下给噎住了。他转头一看,只见说话之人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披灰青长袍,腰间挂着一枚铜质令牌,刻着“戒”字,其背后还隐隐站着几名青衣弟子。

那老者身形瘦削、面容严峻,一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即使只是站在那里,也让人忍不住挺直了脊梁。

“戒、戒律司的长老!”一旁的孩子低声惊呼,声音里满是敬畏与紧张。

“这位老先生,看着好吓人啊……”东叔闲咽了口唾沫,小声嘀咕,感觉自己背上都被盯出了汗。

“本次玄七门入门考核,共计五十一人参与,最终定取五人,名单如下——”

戒律长老手中出现一张青竹卷轴,随手一展,声音清冷却清晰地传遍四周:“柳秋生,甄文卓,穆小鱼,高雁鸣……东叔闲。”

当“东叔闲”三个字念出来的时候,四周顿时爆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

“东叔闲?就是那个喊了句什么圣人搬山大圣就飞上去的那个?”

“啊?真的假的?这也行?”

“是他,是他,那个一脸‘你们都弱爆了’表情的那个小子!”

“靠运气都能混进玄七门,这小子怕不是祖坟冒青烟了吧……”

东叔闲听到自己名字那一刻,一脸茫然地愣了好半秒,然后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跳了起来。

“我进啦!哈哈哈哈我东叔闲成仙啦!!!”他仰天长啸,像个疯了一样在原地原地蹦跶。

几个被淘汰的孩子站在一旁,又羡慕又气愤,其中一个小胖子嘟囔着:“明明我比他爬得还快,就差那一点点……呜呜……”

“你看看人家喊的是什么‘搬山大圣’,你喊的是‘祖奶奶保佑’,人家有神明后台!”另一个娃子半是调侃半是懊悔。

而东叔闲此刻完全沉浸在自我欣赏中,他用袖子狠狠擦了把汗,一边嘿嘿笑着,一边拍着自己胸口:“我早就说了嘛,我要是不能成仙,这天都要塌了!”

戒律长老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笑非笑,仿佛在说“你是进来了,但你要是敢胡来,老夫就让你飞得更远点。”

不过东叔闲完全没注意这些,他已经自顾自地在几个同样通过的孩子中间来回串场:“柳兄,以后我罩你!”、“甄兄,有空教我你那轻功哈!”、“小鱼妹子你功夫真好,我们以后一起练啊!”

穆小鱼翻了个白眼,手中折扇一挥:“离我远点,土包子。”

“嘿嘿,行,我就在这儿远点看着你。”

东叔闲已经开始憧憬未来的仙人生活了:清晨练剑,中午偷吃馒头,晚上躺竹林乘凉,一年之后就下山找妞妞,顺带在村口打秀才一顿!

五个刚刚通过考核的小弟子正跟随戒律长老往山中深处行去,个个神情或是兴奋、或是紧张、或是略带疲惫。

就在他们刚踏入一片茂密的杉木林时,前方的灌木忽然“沙沙”一阵轻响,随即缓缓走出一位老人。

这老者看上去六十有余,身形高瘦得有些过分,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他一头银白长发披肩而落,额头瘦削,皮肤焦黄干枯,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褶皱。他的背略驼着,双手缩在宽大的袖袍里,脚步踉跄,每走两步便咳得弯下腰去,那咳嗽声又干又脆,像破了的铜铃在冬天的山林中回响,叫人听了忍不住一阵揪心。

几个小弟子不由得停下脚步,眼中满是担忧。

“墨大夫!”戒律长老一眼看到此人,原本严肃的神情倏地一变,连忙快步迎上前去,低头作揖,语气恭敬得如同面对掌门一般:“您老人家,近日身子可还安稳?”

“呵呵……还能咳气,还死不了。”那被称为墨大夫的老者摆摆手,脸上倒带出一丝淡然的笑容。说话间又是连连几声咳嗽,声音仿佛从肺底撕扯而出,像是随时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样,连东叔闲听着都忍不住在背后轻轻抖了两下。

老者抬起头,双眼虽然布满血丝,但仍然透着一丝摄人的锐意。他缓缓扫了五个孩子一眼,声音沙哑却不失威严地说道:“哦……这是新来的弟子?”

“是的。”戒律长老点头:“刚通过考验的孩子。”

墨大夫点点头,忽而抬手一指,指向东叔闲与穆小鱼:“我最近人手不够,炼药童子一人,采药弟子一人,这两个就跟我走吧。”

“啊?”东叔闲嘴张了张,正要喊出“我不想学采药”,却被穆小鱼一把扯住袖子,低声道:“别多嘴,听话。”

“哦……哦好吧。”他撇撇嘴,只好乖乖点头。

墨大夫也不再多言,转身便沿着树林中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慢慢走去,他的脚步看起来软弱无力,但走起来却意外地稳健,一路走着也不曾歪斜半步。

东叔闲和穆小鱼紧随其后,林中树木渐密,阳光越发稀薄,耳边只剩墨大夫不时传出的咳嗽声,宛若山鬼低语。

林子绕了七八道弯,忽然眼前豁然开朗。两人抬头一看,不由得眼睛一亮——

一座翠绿的小山谷安静地躺在山中,四周峰峦环绕,雾气袅袅,仿佛世外仙境。

谷中鸟鸣花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气息,沁人心脾。山谷左侧是一大片药田,田中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颜色斑斓,有的如灯笼,有的似竹叶,有的则像一只只小手掌,随着微风轻轻颤动。东叔闲认不出一株,连穆小鱼也忍不住低声惊叹:“这药田,光看着就值不少钱了吧……”

右侧则是十几间连成一片的木屋,屋舍古朴整齐,檐角挂着风铃,随风轻响,颇有几分灵气。

谷口只有一条进路,通来他们方才经过的密林,四周皆是崖壁,显然这“神手谷”乃是一处与世隔绝的炼药之地。

“这就是神手谷。”墨大夫一边咳嗽一边开口,声音飘忽不定:“这里除了谷中弟子,外人很少踏足,除非……生死难医。”

他说到这儿,嘴角泛起一丝古怪的笑意。

东叔闲听得心里一突,感觉这地方安静得过头,像极了哪本话本里写的“神医炼尸谷”。

“你们两个,以后就住这里了。”墨大夫走到几间屋子前,伸手一指其中一间小屋,那屋子外墙斑驳,屋檐下挂着一串干掉的灵芝。

“先去休息,晚上到大堂来,我有话要讲。”

说完,他似乎咳得更凶了几分,脚步一顿,继续说道:“叫我墨老,也可叫我墨大夫,随你们。”

语毕,他缓缓踱入一间看起来比其他屋子略为宽大的木屋,门帘一垂,便再无声息。

东叔闲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扭头看向穆小鱼:“我怎么感觉……咱俩,好像不是被选中修仙,而是被拐来种田的?”

穆小鱼冷冷看了他一眼:“你以为修仙就不用吃药?不懂别乱说。”

东叔闲一脸苦相:“我娘还等我回去抱孙子呢……”

“你现在连药铲子都还不会拿,孙子先别急。”穆小鱼说完,抬脚朝屋里走去。

东叔闲咬咬牙,也只好跟了进去,心中却暗暗想着:“炼药怎么了?等我混熟了,说不定还能偷点回家给妞妞娘治腰疼呢。”

夜幕缓缓降临,山谷中逐渐笼罩上淡淡的雾气。星光透过谷口的缝隙洒落而下,仿佛为这座孤寂的山谷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翠绿的药田在月光下泛着银辉,微风吹过,掀起一阵阵草叶的沙响,带着淡淡的苦香味在空中回荡。

东叔闲坐在门口的小石凳上,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草药汤,不停地吹着。他喝得龇牙咧嘴:“哎哟哎哟,这玩意也太苦了吧,比我爹泡的黄连汤还苦!”

屋内的穆小鱼正在认真整理她的行李,一听东叔闲的叫苦声,忍不住笑出声来:“活该你中午抢我碗里的鸡腿。”

“那不是我看你吃不完嘛!”东叔闲理直气壮地说着,连喝了几口汤,脸都皱成一团,“咱们到底是来学武的,还是来学煎药的啊?我还以为能飞檐走壁,一剑破山呢!”

穆小鱼靠在窗边,望着渐渐亮起灯火的大堂方向:“看墨大夫的样子,他也许并不简单。”她顿了顿,“你注意到他手指上的老茧了吗?那不是单靠熬药能磨出来的。”

东叔闲一愣,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了笑:“你看得还挺细……不过说起来,今晚得听他说什么,别到时候被抓去种地。”

“你种得过我吗?”穆小鱼翻了个白眼。

两人嬉笑间,大堂方向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铜钟声。

“咚——”

“走吧。”穆小鱼率先起身。

“来了来了!我这不是刚喝完苦汤嘛。”东叔闲一边嘀咕,一边快步追了上去。

大堂建于一处天然石坪之上,屋顶悬着三道巨大的横梁,正中挂着一盏由千年药藤编织而成的巨灯,灯中燃着的不是油火,而是一种闪着淡蓝光泽的“夜光草芯”。其光温润柔和,将整个大堂照得清清楚楚。

东叔闲跟在穆小鱼后面,跨过厚重的门槛,抬眼一望,只见墨老正坐于堂中一张红木药桌后,桌上摆着厚厚一摞书简,旁边是一只青铜香炉,香炉里升起一缕青烟,带着令人神志清明的檀香味。

“来了。”墨老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依旧是那副随时都要咳死的模样,“坐下吧。”

东叔闲小心翼翼地坐下,屁股才刚沾到椅子,墨老忽然咳出一口血来,吓得他当场“噌”一下弹了起来:“您、您要不要紧啊?!”

“坐。”墨老淡淡吐出一个字。

穆小鱼伸手扶住东叔闲,拉着他重新坐好。两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出声。

“你们觉得,我只是一个炼药的老头吗?”墨老忽然问道,声音低沉。

东叔闲刚想点头,穆小鱼立即摇头:“不,您一定是个高手。”

“哼。”墨老微微一笑,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敲,“神手谷,乃玄七门隐秘一脉,历代皆由我等守护门中秘法与百毒之术。”

说到这里,他猛地咳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根古旧的卷轴,啪地一下摊在桌上。

“这,是你们的未来。”

东叔闲和穆小鱼一凑近,就被卷轴上那奇异的图案吸引。上面密密麻麻地画着各种奇花异草,有的颜色妖艳,有的形态古怪,而在图案下方,标注着一行小字:“百毒炼心诀初篇。”

“从今晚开始,你们二人便是神手谷正式弟子,修行‘百毒炼心诀’。此诀并非寻常功法,需身入毒中,意守神明,方可炼出真气。”

墨老顿了顿,看向东叔闲:“你今日在崖下呼天唤圣,能唤得天地回应,想来身有异缘。”

东叔闲羞涩地挠头:“嘿嘿,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可能是我祖上……真有圣人?”

墨老嘴角轻轻一勾:“未必不是。”

说话间,他忽然抬手一挥,桌上一只青瓷小瓶飞了起来,落在穆小鱼手中。

“这是‘初心解毒丹’,可助你们在修炼过程中暂缓百毒之苦,每人每日一粒,七日内须将卷轴内容铭记于心,之后会有试炼。”

东叔闲鼓起勇气问道:“试炼?是指再去爬崖嘛?”

墨老冷冷一笑:“比爬崖有趣多了。”

一个时辰后——

东叔闲和穆小鱼静静地坐在大堂的一角,时不时偷偷观察着墨老,看看他是否还会睁开眼睛再继续“交谈”。然而,不论东叔闲怎么瞪着那几乎是睡死的墨老,他始终没有回应。

“墨大夫也真是的,问点问题都不耐烦,连个耐性都没有。”东叔闲撇嘴,小声嘀咕道。

“你才没耐性呢,刚才你问的那些问题都能写本书了,墨老能不烦吗?”穆小鱼压低了声音,忍不住笑了,“不过墨大夫真是个奇人,刚刚还在咳得不行,现在一闭眼就像没事儿一样,真让人看不透。”

“就是就是!我看他不像个大夫,更像个隐世的怪物。”东叔闲嘴巴一瘪,“我还记得他说过的那些话,什么‘百毒炼心诀’,什么‘试炼’……听起来好像特别神秘,我还真想快点知道他到底想教我们什么。”

穆小鱼点点头,眼神深邃:“我也觉得,墨老说的每个字都像是给我们下了个谜语。尤其是‘百毒炼心诀’,我打算仔细琢磨一下。”她停顿了一下,“不过他也给我们送了丹药,说是‘初心解毒丹’,说不定能帮助我们。”

“对,丹药!”东叔闲突然一拍大腿,“我差点忘了,我也吃了一颗!”他立刻从怀里掏出那枚青瓷瓶,轻轻打开,瓶中丹药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药香。“这药吃了会不会真的让我不怕毒了?”

穆小鱼伸手接过瓶子,看了看,轻声说道:“能缓解毒性,或许能帮助我们更快适应‘百毒炼心诀’的修炼。你记得墨老说的,七日之内必须把卷轴上的内容记牢,那时就要面临考验。”

东叔闲咂了咂嘴:“考验啊,我倒是有点怕。别到时候一不小心,给卷轴弄坏了,墨老不给我机会怎么办?”

“放心吧,墨老不会那么小气。”穆小鱼笑了笑,突然眼神一闪,“不过你刚刚问墨老的那些问题,我还真觉得有点意思。你说,墨老会不会真的是玄七门的掌门?”

“那不可能!”东叔闲摇了摇头,“要真是掌门,估计得在大堂上坐个宝座吧,像墨老那样总是咳嗽的可不会是掌门。他估计就是一个不显山露水的存在,隐藏得很深。”他顿了顿,眼睛忽然一亮,“要不然怎么他一点架子都没有,还允许我们这么问?”

“有道理。”穆小鱼点了点头,“这也说明墨老可能并不像外面传闻中的那样神秘,他更像是个隐士,处事低调。”

“嘿嘿,我可是大侦探!果然察觉到了墨老的端倪。”东叔闲得意地笑了笑。

两人相视一笑,突然间大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轻松气氛。抬头一看,墨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然没有戴上帽子,头发凌乱,身上穿的依旧是那件褴褛的药袍,显得有些邋遢。

“你们在说什么?”墨老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疲惫,他竟然能不声不响地走到他们身后。

“哦,没什么。”东叔闲猛地转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心虚的笑容,“就是聊聊咱们以后怎么修炼的事情嘛!”

“修炼?”墨老突然一笑,“你们现在可以放心去修炼了,明天开始,百毒炼心诀的第一重考验将会正式开始。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东叔闲毫不犹豫地答道,“我要是能成为炼药大师,那绝对能拯救整个村子!”

“哈哈……”墨老听了,低声笑了笑,“你倒是有个大志向。不过,修炼之事可不是说笑的,百毒炼心诀能带给你们无尽的力量,但也会带来极大的痛苦,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痛苦?”东叔闲咂了咂嘴,“那就不吃了!我还是先回去睡觉,明天开始再修炼。”

“想得美。”墨老冷哼一声,伸手指向大堂外,“今晚,你们先休息,明天开始就不再有任何机会中途放弃。若你们能撑过百毒炼心诀的考验,便可成为真正的炼药师。而如果失败,结果也不言而喻。”

“明白!”东叔闲和穆小鱼异口同声地回答。

次日清晨,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带着一股清新的空气,东叔闲被“起来了,起来了”这两个声音从梦中惊醒,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已经是大早上了。原本还沉浸在睡意中的他一翻身,看到穆小鱼正手里提着一根鸡毛掸子,正不停地戳着他。

“哎呀!”东叔闲不满地瞪了一眼,“这么早干嘛?我昨晚睡得好香啊,连梦里都能打怪!”

穆小鱼瞪了他一眼,嘴角带着笑意,“你是不是把‘打怪’当成了睡觉?再不起来,墨大夫等会儿可不高兴。”

“哎呀!”东叔闲一拍脑袋,终于清醒了过来,“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今天得去找墨大夫啊。”他赶紧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来不及了,赶紧收拾!”

两人一阵慌乱地穿衣,拿起早饭,那是几个简简单单的馒头。刚一坐下,他们迅速狼吞虎咽,将那几个馒头消灭干净。东叔闲抹了抹嘴巴,刚想抱怨自己吃得太快时,突然想起,自己一直都是这种吃东西的节奏,吃得快、吃得多,完全不讲究。

“呼,终于吃饱了。”东叔闲舒了一口气,拍拍肚子,“现在去墨大夫那儿,学习点医术,看来这神手谷还挺不错的嘛。”

两人整理了一下衣裳,匆匆走出了房间,朝着墨大夫所在的房间走去。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墨老依旧在屋内,眼神专注地盯着手中的书,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二人的到来。

“墨老!”东叔闲和穆小鱼几乎是同时叫了一声。

“墨老!”穆小鱼的声音稍微高了一点,似乎有些急切。

墨老听见这两声招呼后,才缓缓抬起头,眼神淡漠地扫了两人一眼,然后慢悠悠地把手中的书放到旁边的桌上。接着,他端起了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似乎对二人的到来并不感到特别惊讶或是有任何表情变化。茶香在空气中弥漫,仿佛是他故意放慢节奏,让二人稍稍感受一下那种“墨大夫”式的高冷。

“嗯?”墨大夫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且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耐烦,“你们二人来了,坐吧。”

东叔闲心中有些不爽,这墨大夫也真是的,自己来一趟,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看看人家那种“书呆子”的模样,真的是有点傲慢。

两人坐下后,墨大夫才开口道:“你们从即日起便是我的记名弟子,我会教你们一些采药炼药的常识,也许还会教你们一些救人医人的医术,但——”他顿了顿,语气突然一转,带着一丝严肃,“决不会教你们武功。”

“武功?”东叔闲挑了挑眉,“我以为您是医术高超的炼药大师,怎么还跟我说什么武功呢?我们可是修炼的好手!”

墨大夫冷冷一笑:“你们二人若想学武功,去找教习。但要记住,半年后我考查的,只是你们对这套修身养性口诀的修炼情况,若不合格,照样给我滚到外门去。”

“修身养性?”东叔闲皱了皱眉,“这套口诀到底能干嘛?”

墨大夫脸色一沉:“此法能强身健体,凝聚内力,但绝不可能让你们立刻克敌制胜。你们若不认真修炼,效果全无。”

“哦,原来如此。”东叔闲笑了笑,心里却有些不满,他更期待的是能够学到什么杀敌制胜的武功。“不过,墨老教得可是无价之宝,咱们得好好修炼。”

墨老这时候摆了摆手,“行了,去吧,去休息,记住:我不会手把手教你们,未来的路,还得靠你们自己。”

东叔闲和穆小鱼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不再多说什么,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墨大夫眼神一冷,仿佛早已习惯了二人离开,也没再多看一眼。

两人走出了屋子,东叔闲的脸上早已恢复了他惯有的自信,甚至不忘拍了拍胸口:“看吧!墨老不过是个老狐狸,真以为我们这般聪明的小家伙会被他轻易打发掉?等我学成了‘修身养性’,嘿嘿,谁敢再说我不行?”

穆小鱼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提醒:“你就吹吧,东叔闲,你不过是想当个天下第一剑仙罢了,没事多练练修身养性,真能成个高手。”

“哈哈,先练再说!墨老不教武功,那是他的事。我东叔闲横扫天下,先从修身养性开始!”东叔闲得意洋洋,甩了甩手臂,摆出一副“天下第一”的架势,“到时候,墨老肯定得跪着喊‘东爷’!”

穆小鱼忍不住笑出声:“你真是吹得一手好牛!”

“嘿嘿!”东叔闲得意地笑了笑,“等着看吧!到时候,墨老得低着头给我递茶递水!”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东叔闲和穆小鱼在神手谷的日常生活逐渐变得有规律了。每个早晨,天还没亮,两人便起身迎接一天的训练。虽然不再是那种生死存亡的战斗,但这段日子里的修炼依然充满了挑战。

每个清晨,东叔闲和穆小鱼都会赶到墨大夫的房间,等待他的传授。墨大夫的教学风格很独特,沉默寡言,但每次说话都一针见血,充满智慧。房间内弥漫着草药的香气,墙上挂着许多药方和人体经脉图,墨大夫常常指着其中一张张图纸,慢条斯理地讲解。

“这就是‘十二正经’,人体的正经气脉,通行人体的生命力。”墨大夫手指着一幅图,声音干涩却坚定。“这些脉络有时可用来调理病症,有时却是某些武技的根本。”

东叔闲专注地听着,但心中总是有些浮躁,时不时望向窗外,那些自由练剑的少年们。偶尔,他心里会不禁想到:如果能学点武功,岂不更好?

墨大夫似乎早已洞察了东叔闲的心思,抬头冷冷一笑:“心急如火,非良药。记住了,修炼医术,修的就是心。”

穆小鱼一直坐在旁边,认真听讲,偶尔抬头用手指在纸上画些草药的图样,心中充满了对医学的好奇与敬畏。她时常看着墨大夫那一身简朴的衣物,神情中的安详和专注,突然间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医者的魅力。

“这些药草治病救人,并非单纯靠药性。真正的关键,是如何根据病人的体质来选择。”墨大夫又说道,手指轻点在一旁摆放的药草上,“就像这个,叫做‘灵芝草’,它的药效是补气养血,但若加了这几味草药,它能活血化瘀。”

东叔闲这时才恍若大悟,他对草药的兴趣慢慢被激发出来,开始认真记下药草的名字、药性、功效。虽然这些东西看似枯燥,但对于东叔闲来说,如何将其运用在实际中才是最重要的。

每当午后阳光洒进神手谷时,东叔闲和穆小鱼便会被安排去书屋学习一些武学基础。书屋里的墙壁上,贴满了各种武学图谱、穴道图、武功套路等内容。书屋内,一些和他们差不多年龄的童子正在埋头读书,偶尔有几人站在院子里扎马步、练拳,甚至有些童子在空地上进行简单的比试。

“这一课,是关于‘奇经八脉’的基础知识。”书屋的教师面色严肃,指着墙上绘制的图示说道。“八脉环绕周身,每一条脉都关联着不同的力量和气血。扎马步时,你们要专注于气血的流转。”

东叔闲不由得打了个哈欠,他虽然知道这些东西对武学修炼有帮助,但一时间实在有些枯燥。见周围同样是低头听讲,自己也只得勉力跟上。

“别着急,等你们掌握了这八脉的运作方式,再去练武,效果会更佳。”老师看出了东叔闲的急躁,语气温和地劝道。

接下来就是扎马步的练习。刚开始时,东叔闲和穆小鱼站在草地上,双腿弯曲成马步,身子微微下沉,双拳握紧,眼神坚定地盯着前方的空地。汗水很快就从他们的额头滴落,马步的疼痛感像是从腿根深入骨髓,让每个细胞都在发出警告:“这是超出身体极限的痛感。”

“保持专注,别让身体的痛苦分散了你的注意力。”老师低沉的声音传来,仿佛是一根无形的鞭子,狠狠地鞭打在东叔闲的心上。于是,东叔闲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腿部的酸痛,试着感受体内的气血流动。

“这就是气脉的运转感。”老师见状,突然出声提醒。

东叔闲心中一震,仿佛真的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气血在流动。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腿虽然痛得像是要断掉,但体内的气血却仿佛充满了力量,冲击着四肢百骸,让他不再觉得虚弱。

晚上,墨大夫再次带着东叔闲和穆小鱼来到了药草棚内,这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草药,空气中弥漫着清香与药气的交织。

“这是枸杞。”墨大夫指着一株小小的药草说道,“它能补肝肾,益精血,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食用。你们要学会根据不同的病情和体质来辨别。”

东叔闲和穆小鱼一起凑近,仔细观察着这些草药的细节,虽然两人已经初步掌握了药草的基础知识,但每次看到这些药草,依旧会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吸引力。特别是墨大夫说的一些药效和用途,他们每次听到都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今晚,我们不练草药了。”墨大夫突然宣布,“来,给我号脉。”他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闭上眼睛,摆出一副准备接受诊疗的姿势。

东叔闲心头一震,他从来没有给别人号过脉,尤其是对着墨大夫这样的“医术高人”,不免有些紧张。但墨大夫的眼神并没有给他太多压力,反而带着几分期待。

“用斗气调息,然后感受我的脉搏。”墨大夫淡淡地说道。

东叔闲将自己的斗气引导到手指尖,轻轻地搭在墨大夫的腕脉上。指尖传来的是墨大夫脉搏的波动,东叔闲闭上眼睛,试图捕捉这股微弱的脉搏波动。

片刻后,他睁开眼,语气有些不确定:“墨大夫,您的脉象稍微有些虚弱,可能是长期劳累造成的。”

墨大夫微微一笑:“不错,看来你还是有些天赋的。”

接着,墨大夫站起身来,拿起一根细长的银针,轻轻一挥,便精准地刺入了东叔闲的手臂。他不急不慢地说道:“这是针灸,用来调理气血与经络。”

东叔闲顿时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力量涌入体内,他的身体放松了许多,甚至连之前扎马步时的疲劳感也减轻了不少。

“记住,针灸不仅仅是治疗外伤,更多的是调和内在的气血,帮助人体恢复平衡。”墨大夫的声音低沉,但却充满了磁性。

在神手谷宁静而规律的日子中,东叔闲虽然每日埋头学医、习武,却并非对周围的事一无所知。凭着他一向敏锐的观察力和天然的好奇心,他逐渐从旁人口中打听到了有关玄七门以及墨大夫过去的一些隐秘往事。这些故事如同山谷中偶然飘来的风,虽然轻盈,却携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锋芒与厚重的恩怨。

玄七门,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如雷贯耳,是清明大陆上赫赫有名的庞大势力之一。传言玄七门原本是由七位来自“七绝山”的隐世高人共同创立,以“七绝之术”震慑群雄,分立江湖。

现今的玄七门正门主王霸道,便是当年七绝上人中“绝锋剑”一脉的嫡传后人。王霸道年近五十,性格狂傲,天赋异禀,自二十岁起便横扫南域群雄,以“霸剑七杀”震慑八方,被尊为“南疆第一剑宗”。传说他曾在与血族一战中,一剑破城,血流成河。

他手下的三位副门主各有来历:一人擅谋略,一人精驭兽,一人身兼暗杀术与幻术,号称“三魂副座”。门中分为外门与内门,层层递进,泾渭分明。外门负责经营、收徒、情报、护法等具体事务,共分为飞鸟堂(负责情报与传讯)、聚宝堂(专掌资源、财务)、四海堂(分舵联络与招收新弟子)、外刃堂(外门武力核心)。

而内门则是真正的精英所在,百锻堂锤炼兵器,七绝堂传授绝学,供奉堂则供奉玄七门的诸多长老与上古战魂,而最神秘的血刃堂——据说是由门主亲自操持,专司诛杀、清洗、隐秘战斗,是门中的“影子军团”,无人敢言其事。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被称作“长老会”的组织。这个会并不公开露面,但据传每一位长老皆是王霸道昔年并肩生死的兄弟或战将,个个实力深不可测,权柄几乎与副门主等同,甚至在某些关键事务中拥有“一票否决”之权,令人生畏。

而墨大夫,那位看上去瘦削苍老、言语寡淡的老者,居然并非玄七门出身?这个事实着实让东叔闲心中一震。他一直以为,像墨大夫这等能在玄七门地界横行的存在,必是门中核心高人之一,谁知他竟只是外来之人。

“说起来,那年事还真是惊心动魄。”一位同在神手谷中采药的青年低声对东叔闲说道,眼中带着一丝敬畏,“墨大夫救王门主那一日,整个玄七门上下都以为门主要死了。”

事情发生在六年前。

当时王霸道正率一支精锐队伍南下,前往黑崖山追查一宗关于血族余孽的线索,却意外中了埋伏。据说是他昔年亲手斩断的一位血族侯爵的残党设下的杀局,那一战极其惨烈,王霸道虽然杀出重围,却被血族的“尸毒蝠火”灼伤五脏,再加“七玄锁骨钉”封住气脉,经脉尽断,性命垂危。

随行的副门主急令调兵、遣医,却皆束手无策。血毒之烈、锁钉之阴狠,就连当时门中的神医“药侯公”也不敢贸然下手。

正在众人绝望之际,王霸道一行人行至一处山谷中,那便是如今神手谷的前身。当时这里尚未设立药谷,只是一片荒芜草木丛生之地,而他们遇见了一个正在采药的黑衣老者。

那人,正是墨大夫。

传言王霸道身边的亲信曾怒喝那老者,命其滚开,别妨碍大事。但墨大夫却只是抬头看了王霸道一眼,淡淡道了句:“你们若再耽误一炷香,他就真的要死了。”

起初众人并不相信,但眼见王门主嘴角吐血,气息越发微弱,副门主只得将信将疑,让这黑衣老者试上一试。

然后,就如奇迹发生一般。

墨大夫从药篓中拿出十几味不知名的药草,迅速碾碎熬煮,又亲自调出一套银针,整整三十六根,扎入王霸道身上穴道中。他似乎并不遵循常规针灸法门,银针刺入的角度、顺序都极为诡异,甚至让旁观者怀疑这是否某种邪术。

但就是在那一个时辰内,王霸道的脸色竟缓缓恢复了血色,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咳出一口黑血之后,竟然开口说话:“这人……不凡。”

墨大夫未曾留下姓名,只是留下了一句话:“你欠我一命,我来日需这条命时,希望你还。”

然后便转身离去,仿佛只是救了一条狗般不以为意。

数月后,王霸道伤愈归门,亲率门人前往神手谷设立药谷,迎墨大夫为“谷主”,虽未正式纳入玄七门门籍,却在整个门中享有崇高地位,长老会也不得对其发号施令。

王霸道不但命硬地挺了过来,还在三日后走下床,拔剑演了一套《七绝断岳诀》。从那天起,玄七门上下无人再敢质疑墨老的地位。

更甚者,有人悄悄地说,墨老的草药并不是草药,而是某种“界外之种”,来自天外落星之处,能起死回生。

也有人说他是界门之外来的“归魂者”,半个人半神的存在,专医天命逆劫。

不过这些传说,墨老从不承认。他只在偶尔闲着时,端着碗药酒,看着谷外云雾缭绕的山道,喃喃一句:“我那药……要是再新鲜点,他就能留到六更。”

“你说……王门主真的会愿意‘还命’?”那位青年悄声问东叔闲。

东叔闲却只是默默低头,望着神手谷深处那间幽静的茅屋。屋中那位身影单薄、常年沉默、手指布满老茧的墨大夫,此刻正在炉边煎药,袅袅烟雾中仿佛隔绝了所有恩怨。

他突然想起墨大夫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医者,最忌忘本。但若有人欠我命,那我就要这命。”

那一刻,东叔闲忽而感到,这位看似普通的老人,可能才是玄七门真正最不可测的人。

“阎王让你三更死,我敢让你留五更。”

这句话从墨大夫嘴里飘出来的时候,是在他给东叔闲拔出一根斜插入臂骨的青藤毒刺时。那一夜东叔闲痛得满地打滚,嘴里骂天骂地,连自己祖宗十八代都翻了个遍,但墨老始终只是眯着眼角,淡定得跟在给小猫剃毛一样从容。

“你动什么。”墨大夫淡淡道,“这毒刺若不是我,别人动了你这条胳膊都没了。”

“我宁愿没了!”东叔闲哀嚎道,“你这不是治病,是要命!”

墨大夫不答,冷冷地拔出毒刺,捏出一粒黄豆大小的丹丸,像喂小鸭一样塞进了东叔闲嘴里,“别嚼,含着。”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东叔闲的哀嚎变成了沉默,再变成迷迷糊糊的咕哝:“我……我这是死了么?”

“你死个屁。”墨大夫起身拂袖,“你若真死了,老夫才有点事干。”

那一刻,东叔闲终于明白,墨老这句“阎王让你三更死,我敢让你留五更”,不是玩笑。

他是真的敢。

。第二天清晨,他跟穆小鱼去采药的时候,眼神都有些发直。

“小鱼,你说这墨老不会真是什么神仙转世吧?”

“我倒觉得他更像那种……仙人落榜被贬凡间那类的。”

“要是他真那么厉害,他咋看起来那么穷呢?整天穿那件破袍子,连咱们新分的衣服都不如……”

“你懂啥,那叫低调!仙人都是这样的!”

于是这一天,两人采了五大篮子的草药,回来的时候还兴奋地一路胡吹墨老是“神医之祖”、“不世之圣”,甚至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阎王克星”。

墨老听说了,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留下一句话:“你们两个,要真记住我这句话,就别学医为了吹牛,而是为了救命。”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东叔闲与穆小鱼的生活节奏愈发紧凑。

白天识草辨药、学习脉理经络、针法火罐,夜里则在大堂里听墨老讲那些乱七八糟的“救人奇谈”。

有一次墨老讲到:“你们知不知道,人要死之前,其实会有三次机会。”

“第一次,是自己能救自己。”

“第二次,是别人能救你。”

“第三次,是天地能放你一马。”

“若这三次你都错过,那就真该死了。”

“那墨老,第四次呢?”东叔闲忍不住问。

墨老看了他一眼,轻轻咳嗽了一声,淡淡道:“第四次,就看你运气好不好,碰不碰上我。”

“……”

于是从那天起,东叔闲在谷中有了新绰号:“四更半神医的亲传弟子”。

未完待续....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讲解。第256章到此结束,感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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