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荣家人的上门接触,张及第听说了杨一飞爸爸的离奇身世后,就显得略有些心不在焉。
荣家人丁单薄,杨一飞更是和荣晋长得如出一辙,自然要把这个孙女认回家。
见到亲家,作为亲爷爷的荣晋把向立华大夸特夸,希望这个孙女婿继续保持对孙女的好。
张及第人情世故经历的多了,很是会应对这种场景,表面没什么大错的遮掩过去了,和荣家还成了正经亲家。
客客气气把荣家人送走,张及第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幻莫测。
她静静的坐在房间里,等着酣睡的向红旗醒来。
其实向红旗也到了退休的年纪,可是他做的手艺活,几个徒弟总有搞不定的时候,不得已厂里又把他返聘回去了。
向红旗仅仅在家里待了一个月,浑身不得劲,每天都想找点事情做做。
厂里来人请他回去,嘴还没张开呢,他就迫不及待的收拾东西,兴高采烈又回厂里去上班了,根本不需要别人三催四请。
当然,他又上的夜班,只不过到底比不得年轻时候能熬夜,他上六个小时就行。
等到下午三四点,向红旗睡足了迷迷瞪瞪起来的时候,就看见张及第浑身低气压的坐在那。
他咽了咽口水,心里快速思索自己有没有犯错,一边小心地问:“咋了这是?今天……出啥事了?”
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都不用说话,媳妇只需要摆个姿势,他就知道心情如何。
沉默了一阵,张及第幽幽的转身回望:“今天荣家过来了……”
她把荣家的那些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着重表述了荣玄成被拐卖,中途流落杨家,成了杨家不被爱的孩子。
这些话里的含义引得向红旗也沉思许久,神色变幻不定。
他最终长长叹息一声:“媳妇,不瞒你说,我也想过这个可能,但是我爹活着的时候你也见过,跟我就是一个样子啊。”
他一直都搞不清楚为什么向老太会这么对他,多年前的每月20块赡养费,现在想起来还如梗在喉。
有时候他也会幻想,自己不是爹娘亲生的,是捡来的才会待遇这么差。
可是每次照镜子就会看到和爹一样的脸,这让他根本骗不了自己,只能痛苦的接受亲娘不爱他的现实。
太奇怪了,天底下怎么会有不爱孩子的爹娘?
向红旗简直没法接受,他对几个孩子就算没有生育的痛苦,可是平时挣钱都是给孩子花了,自认一碗水端平。
当然,要说完全不偏不倚肯定做不到,六个孩子大致上是平等的。
人心都是偏的,有点偏向很正常。
但他绝不会做到摔死孙辈、分家时逼孩子净身出户这么狠。
张及第可不管那些有的没的,她抓住向红旗的衣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像又怎么样?你去问问吧,真的不是捡来的吗?!”
她的眼眶猩红,明显是对这个问题有心结,并且为之困顿已久。
杨一飞爸爸荣玄成的身世都已经这么多年了,照样被江似凤在茫茫人海中的一眼勾起了端倪,最终真相大白。
张及第非要弄清楚这个老不死的向老太,究竟是为什么这样对她的孩子?!
没错,可能是祸害遗千年,向老太哪怕瘫在床上照旧活了七八年,张及第他们一直没收到老家的丧讯。
眼看她这么激动,向红旗只好上前安抚:“行,我马上跟厂里请假过去,你注意身体,腰还没好呢。”
既然答应了媳妇,向红旗麻溜的就去厂里请假,再生疏的坐驴车回向家村。
再度回村,向红旗的心里五味杂陈,面对村里的一些陌生的熟人打招呼,他只能依据脑海里仅存的那点记忆含糊的回话。
他上次来是为了参加大哥向红文的葬礼,很快就找到了向立功家。
瘫痪在床的向老太已经苍老的不成样了,浑身都是褥疮,嘴歪眼斜脸颊凹陷,连牙齿都没了几颗。
陈大丫即使在向铁柱的金钱诱惑下,为了每月进账五块照料向老太,可还是不太用心。
她一辈子都被这个婆婆折磨,让这老不死的吃点苦头怎么了?
只要人活着就行了!
反正向老太养了四个儿子离心的离心,去世的去世,肯照顾这个死老婆子的,也只有她这个大儿媳。
多可笑啊,说好的养儿防老养到这地步,也是向老太作孽太深!
面对突然出现的向红旗,陈大丫心虚了一瞬,还是勉强把人带去看向老太,一边为了那五块钱不断絮叨:
“老人家你也知道的嘛,糊里糊涂的脑子不清醒,前两天给她洗澡,结果起身的时候没坐稳,摔了两颗牙……”
向红旗没管那些琐事,随意用了个小借口支开陈大丫。
面对躺在床上一把干柴似的向老太,他沉重的叹了口气,打来冷水给面目全非的老人洗脸。
可能是深秋的冷水太刺激了,向老太眼神清澈的一瞬。
她看着面前的儿子,眼泪不自觉从脸颊边滑落,手不停的往向红旗身上伸,全身都在努力表达带我走的意思。
明明养大了四个儿子,怎么都不来看她呢?
陈大丫还会拿报纸上的断亲文章来嘲讽向老太,没什么知识的老太太根本不懂什么意思,一心盼着儿孙来看她。
哪怕陈大丫给向老太解释了登报断亲的含义,她依旧执拗的认为亲情无论用什么都斩不断!
再说了,二儿子20年如一日的给她每月20块赡养费,这就是对亲情的渴望啊!
不爱她,怎么会给她钱呢?
哪怕这笔钱已经被向铁柱骗得七七八八,向老太还有个隐藏的地儿没透漏呢,就看这些儿孙谁最孝顺了。
最孝顺的向红旗面对向老太的依赖没有反应,而是往后退两步,沉重开口:“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明明年少时那些温情脉脉还在记忆中流淌,怎么长大了就变了呢?
杀子之仇,让一对亲母子从此走向陌路,让人好不唏嘘。
向老太干枯的手在空中划愣两下,无力地坠落下来,她已经泪流满面,嘴里不断嘟囔着什么。
为了方便听清,向红旗才忍着嫌恶走近两步,贴着她的嘴边听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