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开先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决定,把饷银送平壤府一百万两,跟官府购买四十万石粮食。
没有粮?
不管,一月内必须交接完。
同样的银子,一百万,让郑芝凤带着,去汉城买十万石粮。
这么大的差价,差点把郑芝凤脑子搞炸,李开先详细交代了一下如何操作,郑芝凤才一脸惊悚出发。
其实他们一登陆,朝鲜官员就在跪迎,汉城到前线很多大员,李开先一个都没接见。
这个…还真正常。
抛开李开先的总兵身份,他是法理贵族,摄政近臣、大都督和摄政舅子,身份对藩国来说,太高了。
理论上只有朝鲜王李倧与他身份对等,其余人在他面前都是奴婢。
卖粮食的银子送过去,李开先还没收到粮,倒是收到百名美女,都是朝鲜贵族和官宦家里的小姐,识字,懂汉话。
识趣,上道,可惜没鸡毛用。
李开先的心情从急切、无聊、烦躁、忍耐渡过了二十天。
如今他驻在铁山城,一边收集朝鲜信息,一边派人去勘测平壤附近煤铁矿情况,内心咒骂郑芝龙拖沓。
三月二十七,铁山守备府,群雌粥粥,百名美女在给明军将官一起唱歌。
李开先躺在椅中晒太阳,念叨郑芝龙不会做事,以后老子直接搞水师,不需要你配合。
“将军,郑总兵到!”
李开先猛得弹起来,“在那里?”
“皮岛外海,南海的船很快。”
李开先迈步向外,没有去迎接,而是到门口大吼,“骑军集合,快快快。”
郑芝龙上岸到铁山还有三十里,明军有留守通信的战马,带亲卫快速到铁山,远远的就看到两千骑军在南北官道中立阵。
两人没见过面,打扮和站位也不需要介绍。
郑芝龙还以为骑军在迎接,春风满面拱手,“李兄太客气了,自家人无需劳烦兄弟们。”
“客气个屁,再耽搁下去,春耕泡汤了,出发!”
骑军轰隆起步,郑芝龙急急说道,“水师从天津向南逆风,还得两天。”
“用不着,郑芝凤和登莱水师足够了,他在江华岛等半个月了,等你是为了下阶段的行动。”
李开先说完一招手,策马向南,郑芝龙只好跟上。
朝鲜多山多水,只有西海岸还算平坦,官道贯通南北,冬季很好走。
但这时节凌汛太多,一路过江都得绕路。
郑芝龙第一次长途奔马,而且还是莫名其妙的开始,下午就被李开先甩远了。
这时候他才知道,铁山有汉城派来的很多使者,副议政、正二品礼曹掌印带着百多人与他一起追赶李开先。
铁山到平壤三百里呢,一天不可能到。
郑芝龙晚上与朝鲜属官跑到安州,李开先则在五十里外的肃川。
不行不行,再跑下去散架了,明天再说。
肃川的李开先则拦住运粮的一支车队,‘查验’起了粮食。
他给的银子超越朝鲜的市场价。
是强买,但也是高价买,一次性付清。
朝鲜王李倧很有眼色,没有任何废话,保证夏季前一定送五十万石。
另外加送十万石,请李开先派人护送朝见使者入京,向摄政哭诉东虏的残暴,以及朝鲜委曲求全等待天朝大军的忠心。
李开先一概没搭理,只是要粮。
说起这个李倧,还是政变上台。
这时期的天下‘皇帝’,好似受中原文明传染,治国理念均到了极致。
不论是大明,还是北元,或者后金、朝鲜、倭国德川幕府、甚至是交趾南北朝…所有国情都鸡毛一样。
朝臣治国能力平庸,官场权争不可自拔,皇相博弈此起彼伏。
朝鲜的党争可比大明严重多了,毕竟这地方是奴隶制,贵族权力太大。
李倧靠西人党继位,倚重西人同时,亦重用南人党、小北派、大北派,并征召山林派,不仅如此,李倧利用文武、左右议政制衡,人为制造了六组大臣对立,维持权力平衡。
此乃‘异论相搅’之策。
哈哈,藩国好的不学,把中原官场的糟粕发扬光大了。
屁大的地方,党派十几个,对立群体四十多组,李倧把天朝上国的‘制衡’之道发挥得淋漓尽致。
地方官每个人都在中枢有对应的群体,平时勾心斗角,鱼肉百姓,哪顾得上民政。
但面对大明的态度,举国一致。
面对东虏本来分两派的,可惜黄台吉强军一到,支持大明的人丢官了,如今举国一致叩拜东虏。
李开先大军一到,朝鲜君臣听闻黄台吉被俘,再次举国一致匍匐。
但他们的匍匐,不是害怕。
二百年来与大明打交道已经习惯了,只要礼貌恭敬,天朝上国不会难为藩国。
恭敬当然通过送粮来表现,天使拒绝见属官,也许是考验朝鲜的忠心呢。
朝鲜地方最高官叫观察使,下来府使、州使、县监,平安道观察使金其牧一边向汉城求粮,一边搜尽府库,赶紧往铁山送。
这半个月零零散散送了七万石,汉城送一点,他向铁山送一点,有一车算一车,有一船…不行,天使不要船送,港口没地方。
总之,比伺候他爹还孝顺。
三月二十八,向汉城催促粮食的金其牧听说天使南下,立刻集合平壤所有属官,摆开仪仗,外出十里迎接。
李开先并未立刻出现,等郑芝龙和屁股后的那群属官。
午后才一起缓缓向平壤而去。
队伍这时候不止有骑军,还有金其牧刚刚送到肃川的十车粮,被一起赶回来。
郑芝龙一路骑马,跑得屁股疼,不想表现出来,沉默不语。
副议政朴知诫是山林儒士,曾‘留学’曲阜,总算找到与天使说话的机会,整理仪容,保持微笑,靠近李开先,“天使大人…”
刚说了四个字,李开先猛得扭头,马背上甩鞭,头顶狠狠给了一鞭子,“狗东西,不得好死。”
朴知诫被抽下马,吓得朝鲜属官惊呼跪拜,李开先没有停留,继续向前。
这行为把郑芝龙看得一愣一愣,飞扬跋扈就是将军?
好歹是朝鲜重臣,哄着过渡一下不挺好的吗?
李开先没给他解释,朴知诫也不敢追上来询问,反正晚上在平壤,到时候再请罪。
申时,金其牧终于等到了天朝大军,确实威风凛凛,比东虏那些獠牙怪威严多了。
“外臣金其牧,恭迎天朝上使,朝鲜臣民期待天威许久,如今心随所愿,请上使入城。”
李开先下马,大大咧咧站在金其牧面前,对着一群匍匐的后背,指着骑军前面的粮车。
“金其牧,这是你送的粮食吗?”
金其牧看一眼马车和赶马的人,再次拜伏,“回上使,小小敬意,不足挂齿,外臣一定肝脑涂地…”
“闭嘴!”李开先在肩膀踹了一脚,“去看看你送的什么粮,快点。”
金其牧吓得一个哆嗦,随行的朴知诫也来到面前,告罪一声,到马车前下令解开袋子看粮。
郑芝龙忍着僵硬身体,到李开先身边轻轻问道,“你在做什么?”
李开先扭头咧嘴,只说了一个字,“玩!”
“啊~”
朝鲜属官突然惊呼,因为打开的袋子里面有半袋砂砾,与米粒混一起,外面看起来一模一样。
朴知诫气得大吼,“金其牧,这时候你还敢贪墨,死罪。”
金其牧连连摇手,“不是下官所为,下官没看过…”
两人快吓死了,令人把所有袋子打开,全部一样,齐齐到李开先面前磕头,“天使恕罪,绝非恶意…”
呛啷~
一道寒光闪过,金其牧人头落地,血箭飙射太突然,把所有人懵住了。
这可是封疆大吏,贵族。
“来人,诛杀平安道所有属官。”
朴知诫同样被吓呆了,只知道啊啊惊叫,迎接的属官瞬间变成两截。
李开先拿刀拍拍朴知诫的脸,“马上滚回汉城,老子明天要亲自问问李倧,他就是这么侍奉大明?”
片刻之后,郑芝龙皱眉看着一地鲜血,和失魂落魄奔逃的属官,还是没明白李开先想做什么。
李开先扭头一拍郑芝龙的肩膀,“一官呐,上位让我告诉你如何在外面做将军,咱们时间有限,看一遍就明白了。”
郑芝龙指着一地鲜血,一头雾水,“就…就这?”
“是啊,就这,将军在外嘛,一句话,为政治不择手段。”
“原来上位认为郑某出身商人,作战太啰嗦,做事牵扯太多。”
郑芝龙刚刚从南京上完‘课’,顺着那边的思维理解,李开先听后眉头一皱,说话一点不客气。
“放屁,政治本来就很啰嗦,该啰嗦的必须啰嗦,否则我早办完事了。这里只是个开头,只是个火捻子,为的做实粮食掺砂,为的是朴知诫成为证人。有些时候,名份比刀子重要,老子花二百万两搭的戏台,怎么着也得收回二千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