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住在侯府,平日忙吗?”
姜念想了想,在谢谨闻眼里,自己要往姜家跑,又要偶尔往听水轩、往宫里跑,说很闲自然说不上,可真说很忙也是不对的。
就她不回话的这一会儿空档,谢谨闻又道:“那家布庄生意不好,你就经营着玩玩儿吧。”
他倒是大气。
如此想来,要了这家店,还能多个出侯府的机会。
“那到时候这店开不下去亏本了,您可不能怪我。”
谢谨闻轻哂,“送你就是你的了,你不心疼就行。”
姜念也不知道她们如何做到的,黄昏时分,店铺的地契和看中的布匹就送到了自己手里。
她没再回听水轩,又让谢谨闻做主买了许多用得上的东西,回侯府刚赶上晚膳。
桂枝姑姑告诉她,午膳后姜默道来过。
“我对他说,有什么事就让我带句话,可他躲躲闪闪的,就是不肯说。”
自然不肯说。
姜默道这时候跑侯府,无非是钱凑不齐,又想找自己通融。
姜念道:“且看他明日来不来吧。”
方才对韩钦赫不是胡说,明日三月二十七,是要去京郊见沈渡的。
好在她这亲爹是白日来,也碍不着自己的事。
果不其然,一趟跑空,姜默道也拿出了“三顾茅庐”的气节,第二日又来了。
下人引着他见到姜念,他忙说着:“昨日来说你不在,是做什么去了?”
姜念只觉得好笑,有求于人,反倒质问起来了。
“不过是出去同几位姑娘吃茶,我在这府上又管不着家国大事,爹爹总得叫我寻些消磨日子的事。”
姜默道本也不是要问这个,她这般答了,自然不再追问。
“爹爹辛苦跑两回,是有什么大事?”
香痕就立在姜念身后,另一个女使进来看茶,桂枝姑姑立在一边,男人环视一圈,并未去接那杯茶。
姜念明白他的意思,“茶就放在桌上,你们都出去,我们父女俩说几句体己话。”
三人齐声应一声“是”。
等人一走,男人恨不得冲上去拉女儿的手,“念儿啊,可得救救为父!”
姜念料到他凑不出那笔钱,却还要皱着眉面露不解,“爹爹这是怎么了,若是家中有事,我这做女儿的,自然是能帮就帮。”
“你知道的,就是,上回说的那事。”
“哦……”听见这句,姜念往前仰的身躯又靠回去,“爹爹筹措,不知如何了?”
“我走了许多家旧友,可你也知道人以群分,爹爹的朋友都是些清廉之辈,一圈下来,才又筹了不到二百两。”
好说歹说也是个当官的,情急要用钱,竟然才筹到这么点。
姜念简直想骂人没用。
“姨娘那边呢?”她只问,“她管家这么多年,应当也能拿出一点。”
在姜念这儿,男人也不藏着掖着,“我知晓她平日多有吞没,榨了她五百两,也算她替我筹谋了。”
五百两。
姜念在心中掂量这个数目,姜默道不怎么管家,攒下了一千六百两;崔红绣掌着姜家账册这么多年,上回都敢把自己的首饰全部吞没,看着并不像个胆小的。
恐怕只有这自负的男人会信,崔红绣敛财的本事不如他。
“念儿,”见人久不说话,男人叫魂似的又唤,“念儿?”
姜念道:“爹爹,女儿只是在想,就崔姨娘那样的好手段,这种时候,她只拿出来这么点?”
显然,这女儿不信。
姜默道却是仔细忖过的,平日家中流水不过那点,她拿着那点钱出去开店也好,自己进点货买卖也罢,五百两差不多就是这个数了。
“我逼问了一晚上,差点就要动大刑,她也就咬死这么点。”
若姜念知道他这大刑是在床榻上动的,恐怕这时眉头还能再挑高些。
“爹爹既然这样说,那我暂且不提,如今还差多少呢?”
“一千三百两。”这个数早在他心中盘旋多日,姜念一问,立刻就能脱口而出。
而这小姑娘愣愣盯着自己父亲,半晌方道:“爹爹,女儿是实在填不上这些的。”
“唉!”
男人在那儿叹气,一会儿捶脑袋一会儿拍大腿,怎么看怎么为难。
最终在人不解的注视下,他哀哀开口:“我自是知道,你替我凑一千多两,本也就不容易……”
话说到这儿又断了,姜念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却还故意问:“那您是在想什么呢?”
那英姿焕发,颇具文人风骨的中年男子从圈椅上起身,一步一踱,就这样在姜念眼前晃,却一直不开口口。
“为父知道,这办法不妥,可毕竟是最要紧的时候啊。”
姜念已经没心思跟他耗,“爹爹但说无妨。”
他回身快步走到姜念跟前,想去拉女儿的手,到底顾忌着没把手伸下去。
“是这样,”他满面哀切,“你娘亲离世也有段日子了,如今你的婚事还遥遥无期。”
“为父想着,既是家里最为难的时候,不如……不如就拿你娘的嫁妆先顶上?”
他越说越轻,越说底气越不足。
女儿睁着一双清澈妩媚的眼睛,叫他仿佛看见发妻年少时的模样,一时更是无地自容,转头不敢看人。
也不知屋内静了多久,姜默道听见身后轻细,却又坚定的女声,“这事儿我不能依。”
男人捏紧的拳头松开。
果然不是他的月华,不会事事替他考虑,也不会为他竭尽所有。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竟还拒绝他!
姜默道重重呵一口气,背着人的肩膀耸起又落下,再转过身时面上的愧疚都散了,换上一副做父亲的威严模样。
可姜念压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爹爹只见我运气好,在这侯府锦衣玉食地住下,可知寄人篱下的日子没那么好过。”
“我家世低,行差踏错一点便会引人非议。私底下打着侯府名义,打着谢太傅的名义去走动那些官家小姐、老爷,本就是够不要脸皮的了。”
“如今那点东西刚转手给了侯夫人,我又巴巴地去讨,完了还说不上用途,您说她们疑心不疑心?回头您忽然又升官了,这点东西一去不复返了,谁还不知道,您就是拿我娘的嫁妆买了自己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