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圣旨火灾
斜阳余晖之下,晚霞映染苍穹,如彩绸一般,在天际飘拂。
而在独孤山庄的南厢房处,另一间房间之内,正坐着两个人,此刻谈得正浓。
其中的一个人,从桌边的椅子上坐立起来,直踱出几步,叹了口气道:“焦先生,你真的认为,我那修文孙儿,是紫微星下凡?这种神仙鬼怪之言,不能尽信吧?”
说这话的,正是沐家堡主沐朝阳。而坐于桌边的人,正是前状元郎焦蹈。
焦蹈听他的语气,仍是不信自己,连忙正色说道:“沐先生,那你要让我怎样,你才能相信?”
沐朝阳凛然道:“先生空口无凭,只是不巧,我的孙子刚好是‘脚踏七星’而已。普天之下,地广人多,与他相似的情形,必不止一个。你怎就认定了,这个星命之人,就是我的孙子独孤修文呢?”
沐朝阳言语甚重,已近乎于责问。
沐朝阳沐先生的这句话,说得一点也不错。普天之下,你所做过的事情,其他人基本上都是做过的。
换句话说,你现在所做的事,基本上也都是在模仿,或重复现在的人,或者重复以往的人。我们只是重复地进行着而已,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我们的生活,是不是既定了的事,没有人知道。但是,就算人的命运,是已经注定了的,我们也可以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去改造我们的世界。
那焦蹈也不生气,心想这沐先生不相信自己,也属正常。
只片刻间,他目光流转,也望向那窗外的斜阳,游离不定,似乎忆及了往昔时日无数的心事。他缓缓伸手入怀,取出了一件物事来,然后说道:“沐先生,你看看这个,便会相信我了!”
沐朝阳见他伸怀取物时,便已知此物定然是十分重要之物,也想看个究竟。
只见那焦蹈手中拿着一卷帛布,花花绿绿的,不青不黄之间,似乎有些陈旧。沐朝阳道:“先生,这是什么?”
焦蹈未答他话,已将那个帛卷缓缓放置在桌上。一手执定,一手轻扯,那帛卷便自然展开了。沐朝阳起了兴致,只见那帛卷呈金黄色质,四边之处有些破残,帛上还有几个破洞,有曾被火烧过的痕迹。
沐朝阳走近一步,骇然一惊。却见那卷帛通体金黄,宽近一尺,长逾两尺,卷中有一尾祥龙,中字写道“光华奕禩”四字印迹,右上角部着有数道祥云。
那帛卷之上,满篇黑墨楷书,由右而左直书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诰曰:
‘朕膺昊天之眷命,始承天序,任大贵重,罔知攸济。赖天之灵,方内安宁。
‘朕闻:国家当择人以任职,取忠良之吏,众才人当立功名于世。然不幸累年火灾,朕甚忧之。今贡院南宫失火,举子遭难,亡者四十人,朕甚悼焉!异常之事,非国休福,故兹诏示。’
‘复另择考地,朕以谅阴,不亲策。兹特赐:新科状元郎庐州无为人氏焦蹈,赐钱二十万庆宴,授太学博士兼国史院编修。有司勉思厥职,当体朕怀,以匡天德。布告天下,咸使闻之。元丰八年五月六日。’”
而那黄帛正中之处,还有一个“皇帝之宝”玺印。
沐先生心中一怔,道:“这……这是圣旨?”
焦蹈微微点头,双眼望向窗外那初昏斗柄指东、微微闪耀的北斗七星。
焦蹈凝视半晌,才喃喃说道:“是的,这是皇上的敕书。沐堡主现在该相信我是前状元郎焦蹈了吧?”
说这话时,焦蹈竟是一片苦状,目光也显得黯然。
沐先生复细看那圣旨上的旨文与玺印。他知道,在元丰八年那一试科举之时,神宗皇帝赵顼早于三月戊戌日驾崩。而这旨文上所说的“朕以谅阴,不亲策”,说明此道圣旨乃是哲宗皇帝赵煦之诏书。是哲宗皇帝在为父皇守丧期间,不能亲自到场的意思。
沐先生昔年身在京都,知道焦蹈是特奏名状元,由会元直封状元之事。
当下心想:“他是前状元郎。不久之前,又救了修文一命,又怎么会对修文不利呢?他功力高深,以他的实力,若是在我手上抢夺修文,恐怕我也拦他不住。
他现在全无恶意,向我一点一点地表明心意,难道……难道修文真是他所说的紫微星转世?”
沐先生心中忐忑不安,随即说道:“焦先生,不是沐某不相信你的身份。你初救我孙儿之时,我便已经相信了。我想询问的是,你为何偏要收我的孙儿修文为徒呢?你又是如何得知,修文就是那个你所要寻找的人?”
忽又心道:“这便是圣旨了。那些个戏文中唱的圣旨,什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什么‘钦此’这些个,与这真的圣旨却是不一样的。戏文却是在骗人。”
此时他们二人正谈要事,沐朝阳竟会往那些唱戏的戏文处乱想,恐怕也只有沐朝阳这种散漫不羁的人,才能够想得出来。
焦蹈听罢,知道自己须得详细说明情由,对方才会完全相信自己的话。
焦蹈淡淡地道:“沐先生,这些事,已过去许多年了,我一直不愿提及。好,我今天就和你说说吧!”
焦蹈走近了桌边,抚椅坐下。沐朝阳愿闻其详,对立而坐。
只听焦蹈说道:“那年贡院考场失火,这事我已向堡主提过了!”
沐朝阳微微点头,道:“说来也巧,我那年本也是前去赴试的,但后来我缺考了。哈哈,倒是在京城中大玩了一遭!焦先生,当时关于你的事迹,我也是有所耳闻的。”
焦蹈听了,续道:“贡院失火之时,火场之中,是一位神僧救了我。因缘相随,后来他收了我为徒。再后来,国家另择考地,要重新再考。之前与我随行相识的学友都烧死了,老师们也葬身大火,我哪有心思重新再考?
可我神僧师父却说:‘焦蹈,我跳入火海救你性命,你却想着要寻死,随那些焦炭而去?你的性命,现在为我所救,你若想死,也要经过我的同意吧?’”
“我随即说道:‘大师,还请指明!’
师父说:‘我们打个赌。你重新赴考,若是中了状元,这便说明是天意安排。你既无心功名,到时候,你随我而去,不做这状元,不就可以了吗?’
我心中便想:‘我的老师、学友都死了。但若他们都还活着,他们也一定希望我再次赴考的。我昔年四次名列乡荐,每每第一,但怎地一到了这会试,便就落落无为?’
我当时确实也是心有不甘,便即说道:‘大师,我曾屡次会试失利,你说我能中状元,我也没有信心。我便依你之言,再考一次。倘若真的侥幸夺魁,我便认了命运。我的老师、学友们都已惨死,我更对功名无了欲望。大师,无论如何,等我考完试后,你都收我为徒吧?’
大师微笑道:‘你且去赴试。等你中了状元,只怕你就不愿再拜我为师了。阿弥陀佛!’”
沐朝阳听他的叙述,问道:“后来呢?”
焦蹈道:“后来,居然真的如大师所说。我真的夺魁,中了状元!皇上发榜、传诏,我立榜首,其他榜眼、探花一一分列。”
沐朝阳兴致顿起,道:“我当年留意过皇榜。我还记得,当年的榜眼是刘逵,探花是倪直侯倪推官。近年以来,我还与倪推官有过一些交往呢!”
焦蹈点点头道:“不错,正是这一榜。但我既已夺魁,不免又惊又喜。后来,皇上赐袍笏银带,御前释褐、赐宴,京城一片热闹之象,也准备打马游行。我是惊喜万分,自也乐在其中。”
沐堡主心道:“他说他乐在其中,难道他就做状元了?”复想,数日之后,天下传遍状元郎暴卒之事。料想在这之后,焦蹈先生必是又遇到了其他的一些事情,以至产生变故。
沐先生道:“可是后来,京城盛传你暴卒的消息,又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