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家传剑谱,生死,离别
修文听杨杰所说,极其在理,心下暗忖:“看来,我一定要好好习剑才行。要不然,那位老师父,要是看不上我,我可就亏了啊!”
他暗下决心,坚定不移。
转念间,杨杰说道:“修文啊,以你现在的剑术,较我当然是好得多了。那是因为,一来我年纪大了,二来我的剑术只能算个三流货色,不足一提的。
所以,无论如何,你也是不能骄傲的,知道吗?”
杨杰又道:“江湖上,与你年龄相仿的世家子弟们,不仅有名师指教,还有独有的家传绝技,远远不似你现在所练习的剑术,这么简单。
你家传的剑术,本来是应该由你父亲亲自传授的。但现在你父亲不在身边,这其中或多或少地会有不足之处。所以,你自己也要有个清楚的认识。”
“刚才,我见你使剑,以我目前的眼光看来,你使剑的速度方面,很有造诣,应该继续保持精进。剑术之快。不光是说剑的锋利,更是在说使剑的速度。这一点,据说知道的人,还真不多。”
修文急切地说道:“是的。我家的剑谱上,也有这种说法。剑谱上说‘剑术迅捷,唯快难破;剑术轻重,唯气难御……’。我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杨杰笑了笑,说道:“走,我们回去吃饭去!”
当一个人,有了目标与期望的时候,做什么事情,都会有兴趣与趣味的。
当一个人,有了目标与期望的时候,做什么事情,都会觉得有斗志与激情。
独孤修文自杨杰那天告诉他,有朝一日,会带他去拜访一位名师,自那日起,他便更加勤学苦练,孜孜不倦。
秋去冬来,寒来暑往,又是两年多时间过去了。独孤修文又已年长了两岁,他的众位师父各也有些苍老。而其中最苍老的,就是那随意道长。
这几年来,随意道长虽然日子过得很安稳,但身子却一天天地老去,是一天不如一天。他年纪大了,总会有那么一天的。而这一天,普天之下,任何人都是不能免的。
随意道长在年近八旬之年,还要传授独孤修文易学至理,时常劳神劳力,加之他多年在外漂泊所落下的病根,他的身体,已经差了许多。
这几年来,也多亏得,有那圣医妙手章济在旁相护,给予他许多疗养。不然,恐怕情况便会更糟。
然而,你绝想不到,随意道长对自己的情况,却看得极淡。所有的一切,他都是淡然处之。
众七贤很难想象,这一位老道士那崇高的人生境界,对于他的坦然开阔的胸襟,是多么的敬佩。
有一次,独孤修文向他请教一个问题,他讲解了一整夜,而不眠不休。
还有几次,他竟亲自动手,帮独孤修文注解《河洛》、《老子》与《推背》。
然而,令人更意想不到的是,没有人会想到,他做这些辛苦的事,而他的心思却是快乐之至的。
当一个年近八十的老人,将他的一生所学,传授给他那聪明的小孙子的时候,那种归宿感与幸福感,却是一个老者,最完满的人生体现。
而对于这一点,随意道长自己,则更有体会。
他曾经亲授过两个徒弟,其中一个,早已不知下落,他曾经把他像亲生儿子一样看待,可是,最后他远离他而去。
他曾经也想过,平生绝不再收任何弟子,可是他知道,他自己有宿命在身,不可逃避。
他曾经经历了天底下一个师父、一个父亲最不愿承受的伤痛,可是,他也承担了下来。
他曾经任凭一双瞎眼,独自一人,游走华夏各地,助人正道。
他曾经受一个小道童的引带,踏遍千山万水,寻访数位隐士。
此刻,他虽然躺在床榻之上,不久将与世分别。
然而,他那风尘仆仆、灿烂辉煌的一生,与他那艰苦卓绝的人生经历,即便是用他头顶的根根苍发,也是不能计数清楚。
人是总会离去的,就好像开放的花儿,同样会凋谢。
然而,人的离去,与花儿的凋谢,却又有所不同。人的离去,不仅可以去得欢乐,而且可以去得满足。
因为,在这世界上,有那么一部分人,他们清楚地知道——人死,并不如灯灭。
独孤修文伏在他的床头,静静地轻唤着他,泪水在眼角流淌。
随意道长的脸,微微转了过来,露出他那真诚和蔼的笑容。他的眼睛,虽然瞎了,可是,普天之下,心境比他明了的人,绝没有几个。
他看着围绕在他身边的众人,心中有说不出的幸福之感。
随意轻轻抚着他的小孙儿的头,说道:“别哭,不要哭。人总是会有这么一天的。不要悲哀,不要难过。好好地跟随你几位先生学习,好好地做人。
如果哪天想起师父了,心里念叨几句,也就够了。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不要为别人活,也不要给别人的人生纠缠住。你将来的人生,还长着呢。”
“你要听师父的告诫,你这一生,会历经种种磨难,无论遇了什么事,你都要坚强地活着。还记得,师父之前与你说的那个故事吗?好好地回味,好好地生活下去。”
独孤修文一抹泪水道:“记得,徒儿记得。修文一定听师父的教导。”
随意深情地看着独孤修文,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他微微又对着杨杰说道:“杨老,我可要去了。你要帮我好好照料修文啊!”
杨杰点头说道:“道长,你放心去吧。这是我们的责任。我愿你早登至乐!”
杨杰知道随意道长是个道士出身,便祝愿他早登至乐!
说话间,随意道长已经闭上了眼去。
当独孤修文亲眼目睹,自己的师父,在自己的面前羽化登仙的那一刻,他的心,反而并不悲哀。
他并没有再流泪,因为他知道,他的师父也不希望他流泪。
大宋时期,火葬之俗盛行。《东都事略》有载:北宋初,“遵用夷法,率多火葬”;《宋史》有载:南宋初,“河东地狭人众,虽至亲之丧,悉皆焚弃”。在此三日之后,众人依当时礼俗,火化了随意道长遗体。
独孤修文一直依弟子之礼,跪拜在随意道长的埋骨之处。众七贤只安慰了他一阵,便各都离开了。
修文依靠在随意道长的遗碑旁,默默说道:“师父,你待我恩重如山,比我的亲生父母还要亲密。我一辈子,都感激你,永远也报答不了你的恩情。你将你一生的绝学,都传授给修文,修文必定遵循师命,做人从事。师父,你曾经交待的事情,我一定帮你完成。你就一切放心好了!”
他的手,又在那遗碑上轻轻地抚摸,每寸所触,都是那碑文的每一个笔画。
修文又道:“师父,我已经接受了你的教导。你说我的命运,是为天定。你的命运,又何尝不是呢?你这一生,所经历的种种难处,又有多少人,能够理解呢?”
“师父,我现在已经明白自己的宿命。我已经开始接受这一切。你就放心好了,你的徒弟,一定不会令你失望!”
“师父,杨爷爷说,不久就要送我离开这里,带我去他的老朋友那里拜师学艺。我好想在这里陪伴你,可是我又知道,如果你还在世的话,你也一定会这样安排的。我不想违背你老人家的心意。所以,我很为难啊!”
说到这时,独孤修文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他含着泪水道:“师父,你走了,留下修文一个人,修文很惨的!”
“我父母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来看过我一次。我知道,他们早就不要我了,现在我也不想再见他们。我只有你与七位师父为伴,你们都是我的亲人。
可是,杨爷爷、随爷爷他们,也都曾对我说过,他们的年纪都大了,总有离开人世的一天。他们现在,虽然身体都还好,但我知道,他们也终会离我而去啊!我怕我离开了你们,在这世界上,从此就没有人对我好了。”
“师父,杨爷爷说,要送我去拜师。我虽然想去,但是,那里有什么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修文会很惨的!师父,如果你还在世就好了,你一定会劝慰修文,跟我说许多事情。”
泪水在独孤修文的眼角流淌,他抹了抹泪道:“师父,我不久就要离开云台山了。徒弟以后,一定会回来看望你的。徒弟有什么事,一定会跟你说。你在天之灵,也一定会听到修文的心事!”
他站起了身,对着随意道长的墓碑,说道:“师父,修文要回去了。修文要走了!”
他踏出了脚步,又回首看看,终于还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