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路上早已看不到什么人,有的地方甚至连个灯泡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胆小的都不敢经过。
直到下课的人打破沉寂。
三三两两的手电筒,不时的晃动着,寂静的夜里传来低声细语,顿时搅动起远处的狗叫声,在激烈的喧嚣几声后,再次归为沉寂。
宋红果和霍明楼骑着车子,不慌不忙的穿梭而过,车子前梁上各坐着个孩子,拿着手电筒,一丝不苟的帮着照亮前方的路况。
厂里的水泥路还算平整,便是夜里骑行也没啥困难,等到了坑洼不平的土路上,才是真正考验技术的时候,稍有不察,就容易不停的进坑出坑,颠簸的如同小船在海浪上接受风吹雨打的袭击,端的是惨。
“咱们慢一点,小心为上……”霍明楼不放心的叮嘱,一来是担忧她因为路况遭罪,二来,也确实希望骑的能慢一点,这样就能跟她多相处一会儿。
宋红果随意的“嗯”了声,但此刻她像是找到了什么乐子,跟玩打地鼠游戏似的,不断的躲避着路上出现的坑,怀里的凌远比她还激动,嘴里不时的提醒,“左边,对,往左点拐,哎,可以再拐回来了啦,前头也有坑呢,哎呀……”
车子难免有被坑的时候,凌远身子一晃,抓紧了车把手,手电筒的光偏到了路两侧的麦地里,半米多高的麦子如今已经黄了,连绵一片,随风起伏。
凌远忽然小心翼翼的问,“妈妈,你说麦子地里有没有藏着人呀?”
宋红果当他害怕,安抚道,“不会有人的,这个点儿,村里的人早就睡了,即便是有,偷偷摸摸的藏在麦地里,那也肯定不是啥好人,看到咱们做贼心虚,不敢堂而皇之露面的,放心吧,要是真有那猖狂的,还有妈在呢,妈会保护你的……”
凌远点点头,光束照着前头,他眼睛却不受控制的扫着两边,像一只惊惶不安的小兽,时刻在防备着什么。
霍明楼心思敏锐,当即问道,“小远怎么了?”
回应的是凌志,他神色复杂的低声解释,“去年在w省侬场时,也是天黑下来后,小远撞到过有人从麦地里出来,是一男一女,偷偷摸摸的,他当个好玩的事儿,随口跟我爸说了,还说了那俩人的模样,我爸听后,千叮万嘱他把这事要烂在肚子里,小远也应了,可随后不久,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俩人中的女人……死了,还死的挺惨,小远知道后,就被吓着了,当时还发了烧,我爸用酒给他擦了半宿才缓过来……”
霍明楼恍然,随即想到什么,神情担忧又略带几分尴尬,转头看向宋红果,跟她商量,“要不,换我带着小远?”
凌远明显是留下了心理阴影,他是男人,更容易带给孩子安全感。
宋红果征询凌远的意见。
凌远摇头,绷着小身子道,“我没事儿,妈妈,我都已经忘了……”
要不是今晚看到麦地,他还真是想不起去年的那件事儿。
宋红果腾出一只手来,安抚的揉揉他的脑袋,“嗯,忘了好,本就跟你不相干的事儿,而且,你当时做的也很棒。”
没有到处宣扬,所以对方的死算不到凌远头上。
凌远喃喃道,“可是,那人还是死了……”
宋红果柔声劝道,“那是她自己造的因果,跟你无关,这世上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好的、坏的,都得受着。”
“那,那她是做了坏事吗?”
对孩子而言,男女钻麦地偷情的话题属实超纲了,宋红果不好直言,只得斟酌着道,“是不是做了坏事,我也不清楚,不过,不能正大光明现于人前的事儿,八成是被人所不齿或是不妥当的,至于她后来被害,跟藏麦地有没有关联,这个也不好说,但妈妈能肯定的是,跟你无关,你由始至终,都没参与进去。”
“真的么?真的跟我没关系?”
宋红果斩钉截铁的道,“真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霍明楼也语气笃定的道,“你妈妈说的对,在那件事情里,你就是个无意间瞥了一眼的路人罢了,完全不必有什么负担。”
若那对男女的事儿,是凌远捅出去的,才会成了难以消减的负担,不管他是有意无意,幸好,不是。
俩人接连宽慰,凌远呼出一口气,绷着的脊背终于放松了下来,不过,好奇心又涌上来,“妈妈,那他们当时藏麦地里到底是在干什么呀?”
宋红果,“……”
这不就尴尬了嘛,叫她怎么回答?
霍明楼清了下嗓子,神情也有几分不自在,夜晚的风微带着些许凉爽,却也吹不散他脸上的热意。
钻麦地,钻草垛子,钻小树林,钻玉米地……,村里这种事儿并不算少见,尤其是谈对象的时候,血气方刚的年纪,哪能真的心如止水呢?情绪上来,想要亲热,自是要找个隐秘的地方互诉衷肠一番,麦地、草垛子,小树林,就发挥了它们的作用,夜里若是有心去找,很大可能会撞见一对野鸳鸯。
尤其是男女出轨偷情,这几处地方,绝对是首选。
霍明楼再品行高洁,对这些事儿,也是知晓一二的,毕竟,他也有过实战经验了,虽不是钻的麦地草垛子,可性质是一样的。
见俩人都诡异的沉默,凌远不解的喊了声,“妈妈?”
宋红果无奈,只得道,“那个,妈妈也不知道啊,不知道的事情,总不好乱猜,万一猜错了,给你个错误的引导,那就不好了。”
凌远接受了这样的解释,不再追问。
倒是霍明楼低声问凌志,“那件事的后续呢?怎么处理的?”
凌志的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消沉,“不了了之。”
霍明楼皱了下眉头,“毕竟是一条人命,就没个交代么?女方的家里人呢?事后也没有追究?”
凌志摇摇头,他到底比弟弟大了几岁,心智又早熟些,所以男女钻麦地的事儿,他是懂的,“做出那种丑事儿,女方的家人羞于提起她,别说追究谁的责任了,压根不认她这样的女儿,只当她是掉河里淹死的,随便裹了条破席子埋了。”
霍明楼沉声道,“那男人,手里有些权柄吧?”
凌志顿了下,才低声“嗯”了声。
所以,他爸爸即便猜到了些真相,也无法跟办案的人员说,他们本就身份敏感,如何敢再去替旁人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