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呜呜的号角声响个不停,正眯着眼观察着郑军主阵的刘蛮子将视线投向南方,透过云雾一般的硝烟,只见得旌旗摇动,无数身着土黄衣甲的新附耿军正被赶入军阵前的战壕之中,一列全身铁甲的精锐铁人军在战壕后排成一排,阳光照耀之下,如同一道闪闪发光的长墙。
“第一波主攻,果然在南方……”刘蛮子手指无意识的搓着腰刀把手,视线紧紧跟着那些从战壕里被推出来的攻山器械移动,九峰山南面山坡较缓,易于攀登,大型攻山器械也能推进到更近的距离,适合大军展开攻击,而且南面的郑军以新附耿军为主,拿来当炮灰使用郑军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不过南面的郑军兵马来得晚,战壕都没挖成型,要攻山就得冲过好长一段距离…….咱们大多数的火炮一直按着没动,就等着这个时候!”刘蛮子又转头看向郑军主阵,那面“大明诏讨将军”的绣金大旗和旗下的金甲大将在浓密的硝烟之中依旧清晰可见:“即便是为了测试我们的火力配置,也实在太心急了,郑聪…….果然不会用兵!”
用兵之道千万条,总结起来归根结底就是弱敌强己,尽量削弱敌人的优势、加强己方的优势,掘壕攻城实际上也是遵循的这条原则,郑军人马比红营多了一倍有余,火炮更多,赣南根据地分割之后,福建根据地的兵马还有许多今年才社选新募的新兵,大多数部队都是老带新的结构,而郑军这边精锐尽出,即便是新附耿军,大多也是在战场上滚过的老卒。
而且红营没法截断闽江水道,延平离福州又近,郑军不会有后勤之忧,又是初至锐气正盛之时,若是换成红营来打这一仗,必然是首先求稳,先扫清外围的堡寨哨卡,然后将战壕和各种工事推进到进无可进的距离、将守军防御体系切碎分割,再想办法攻山。
可郑军抵达之后只休整了一天,便急急忙忙的组织攻山,就连外围的堡寨哨卡都没清理掉,刘蛮子到现在还能收到外围哨卡的侦查报告,红营的游击队还能依托外围堡寨对郑军展开袭扰。
更别说一天的时间郑军根本不可能将战壕工事推进到足够近的距离,甚至都容纳不了出击的兵马、没法充作攻山的始发阵地,刘蛮子看得清楚,不管是玉屏山方向还是九峰山南面,郑军大多数攻山部队都只能在战壕后集结等待,等前头的兵马冲出去,他们才能进入战壕准备攻山,前头攻山的部队都死完了,后续的部队指不定还没准备妥当。
这种添油一般的攻山战术,简直是给山上的守军送肉上门,军中宿将定然一眼就能看出问题,也只有像郑聪这种没什么大兵团作战经验,对战场宽度基本没什么概念的家伙才双眼一抹黑,把以前指挥几千精锐的小规模战斗的经验生搬硬套了进来。
小规模战斗,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准狠,郑聪急慌慌的抢攻,又搞出这种添油的战法来,显然还是以往的经验在作祟。
“只是郑军此番精锐尽出,郑聪身边不可能不安排几个经验丰富的将官辅佐的……”刘蛮子微微一笑,握着刀把的手一松:“看来郑军里头…….比咱们估计的还要混乱啊!”
九峰山南面响起一声呜咽的号角,旋即便被连绵的鼓声盖过,郑军战壕之中推出一百多辆盾车,大半是粗木绑成,覆盖湿泥、挂着土袋抵挡铳弹炮子,有些还蒙上了牛皮,后头跟着的都是穿着号衣或披着土黄盔甲、皮革甲的新附耿军,大多数人都带着盾牌,将各式木盾、藤牌举在头顶,从山上俯瞰下去,如同一道木制的海浪翻涌而来。
“两千人左右…….”刘蛮子粗粗算了一下,硝烟弥漫和山中林木遮挡了不少视线,刘蛮子也是看着郑军的旗号点算估计,或许估算的人数并不准确,但也大差不大,这让他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放眼眺望,后方的郑军果然在驱赶着下一批攻山部队进入战壕。
玉屏山方向刚刚旗号传信,郑军出动了三千多人攻山,而九峰山作为郑军主攻方向,攻山人数反倒比玉屏山那边更少,显然就是因为郑聪错误的战术影响,郑军把此战打成了添油战,刘蛮子手里兵力充足、火炮不少、工事坚固,郑军没有攻下延平城,又没有截断赣闽通道,守军还能源源不断获得物资和支援,刘蛮子有充足的信心能将这九峰山守到老死。
“两千人,不够塞牙缝!”刘蛮子摇了摇头,朝一旁的一名将领吩咐道:“炮队不动,令四翼对来犯之敌自由阻击,左岭炮台、天庆阁炮台提供火力支援,咱们不能一次就把郑军打疼了,要把更多的兵马勾出来,让他们云集于山脚下,然后一次让他们吃个饱!”
那名将领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四周便响起一阵阵锣鼓声,山顶观察台上亮起一面红旗,几个令兵正伴随着有节奏的锣声和鼓声向着四面打着旗语。
山腰处腾起一股浓浓的烟尘,一处隐藏山林之中的炮台响起急促的哨声,炮台里四门铜铸大将军炮几乎同时发出怒吼,铁制的炮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砸进了郑军的盾车阵之中,在坚实的土地上留下一个个大坑,然后便随机的弹跳起来。
周围的郑军兵将和推车的民夫慌忙抱头乱窜躲避,但疾速乱跳的炮弹又怎是想避就能避开的?横飞的炮弹扯起一片断臂残躯,被炮弹刮中的郑军兵将非死即残,许多未死的在地上惨叫翻滚着,很快就被督战的郑军军官赶上。
这些郑军军官对这些新附耿军没有一丁点的同情之心,只担心他们的哀嚎影响了其他的兵卒、搅乱了攻山的部队,干脆的手起刀落取了他们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