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分别见南北党。
北党使者有三人。
两位副使令王九不得不行礼:前丈人宋裕丰、王无病!那是宋平与王嫱的爹。正使是成国公的嫡亲弟弟朱纯良!世子还太小,若纯臣突然挂了?纯良大概率袭爵。
见面就是吹牛打屁!北党诉求很简单:可以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一起发大明的财。甚至能为此盟誓,再也不对王九暗中使坏。
前提就一个:还钱!北党攒下近四千万两不容易,得还钱。
王九当然要遵守商业合约:八千万两的五十年分期还贷,一年还两百五十万,占便宜的是债主。
而这,才是双方友谊天长地久的保障!其他都是扯犊子……
朱纯良弱弱的问:将军何以保证每年都还得起两百五?
有三个保障:
一、有成国公等尊贵的朋友,长兴岛哪能赚不到钱?
二、王九才十九岁!五十年后也年不过七十,不怕!
三、日益建设繁荣的长兴岛,地皮只有越来越值钱!按两百两一亩的地价抵押,长兴岛还不起债?债主那才占了大便宜!
实在太有道理……
朱纯良在一副“我读书少,但也别这样忽悠我!”的表情中,被叶深礼送去了迎宾馆。
南党使者身份更贵重:南孔掌门人的嫡长公子!魏国公世子!李旦的义子郑芝龙!都是大人物。
长兴岛很有礼节。
因为议事堂立刻挂满了白幡!特别是主人正案的那块“爱妻马媛之灵位”!竟转过头正对着访客。
不过,三位贵客眼神都不太好!这些细枝末节都没看到,一脸的谦和…在诠释着君子的温润如玉。
而且,玩金融的南党水平更高:天下现银除正流通着的之外,窖存之半在长兴岛。所以,有大生意要做的他们,恳请长兴岛给予放贷。
高息贷款五千万两!三年后就还清。抵押的还全是天下最优质资产:京城的巨量房产、秦淮河边所有的黄金地皮、扬州的大片铺面、苏州大片园林、另加几个漕运码头等等……
实在是诚意满满。
可惜长兴岛不识抬举。王九的口号是:长兴岛只向人借钱,且会守信还账!就是绝不放贷。
三位拂袖而去!
……
熊廷弼是趁着退潮低调上岛,三场戏下来!他已在隔壁休息了两个多时辰。堂堂老经略没有仪仗,布衣草鞋钻进地窖!怀里揣着川黔土司的催命符。
“王九怠慢大…”
“无妨无妨,让老夫在隔壁听听也蛮好!既能更了解那伙畜生的嘴脸,将军也没将老夫当外人。”
大礼参拜的王九被熊廷弼扶住!“只是王九,老夫此次怕是白来了!你好像再也不是那个忠肝义胆、武略盖世、国士无双的王将军了。”
“王九永远记得刘帅的冤死!也记得马帅的负重与无奈!更记得两位先帝的含恨而终。如之奈何?”
“所以,你欲割据一方!不再是大明的忠臣,华夏的脊梁?”
“老大人太抬举王九了。王九只想先活下来,只想更多真正爱护着华夏黎庶的人…先活下来!
老大人知道,就这么点简单要求!王九很艰难都做不好。”
熊廷弼默然!
王九首个挚爱的女人,身怀六甲被东林党逼死在辽河!他知道,因为那就是在他的首任辽东经略任上!
王九的女军师!对其影响巨大,且是他深爱着的女人的黎相君。也是在他的任上,被东林党无耻绑架、转移、至今仍关押着。
包括王九的娘与弟弟,其在世上唯二的血亲!也至今被软禁。
现在,苦恋两年的马媛,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当晚……
若非王九实在太强大!他早就被南北贵人灭了!何谈其他?
熊廷弼转移话题:
\"奢崇明在永宁囤了十万石粮,安邦彦的刀鞘里插着建奴令箭。\"老人指甲在地图上抠出血痕,\"南北党要放西南的血养辽东狼!\"
王九又想起马媛留下的…黔中山川图。那些朱笔勾勒的驿道,恰是军事命脉所在。他突然出神:朱蕴芳跌落暗道前的眼神——穷宗女子的绝望!是画地为牢后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知道三大殿废墟里埋着什么?\"熊廷弼突然压低声音!
\"万历四十八年初,工部在焦木堆里…刨出七具东林党人的焦尸,怀里揣着辽饷账册。\"
话题太跳跃了!
三大殿不是万历四十七年,被南党一把火给烧了吗?朱由校倒是问过他皇爷爷:没有三大殿的皇宫,还是皇宫吗!怎么不赶紧修?
万历告诉他:烧它就是在打重修主意!几十万两的实际成本,谁来主持重修都不会低于千万。
这跟木匠有关系?
老人似知道王九心思!边从鞋底抽出密折边说:\"天启帝为何痴迷木工?他那年亲眼看见,户部侍郎用紫檀算盘…算出三百万两修殿银,转头就给建奴送去五十万石粮!\"
地窖油灯突然爆出灯花。王九盯着密折上\"川军饷银已半年未发\"的血印,耳边响起马媛最后的叮咛:\"平西南乱,要走海路绕安南,陆路过不得湖广。\"
\"他们要放西南的血养建奴!\"老人枯手拍得海图震颤。
“为何要养建奴?”王九终于问出心中长久的疑惑。
“若辽东还在大明?你王九能一斛米换五十斛铁矿石?能换五十斛石炭?还送上岛!”
王九仍觉不可思议:“就为这?也不至于背上卖国的千古骂名!不至于这么禽兽不如吧?”
“卖国?”又一掌拍上桌案,老人气得喘息不已:“你以为还是洪武、永乐时的大明?你以为他们现在才卖国?听说过淡马锡吗?听说过安南吗?你对这伙畜生一无所知!”
“老大人是说,淡马锡、安南等好地方,都是这伙畜生卖掉的!为什么?是啥令他们毫无人性?他们不是读了最多的圣贤书吗?”
“幼稚!”
“在东南贵人眼中,白银帝国才他们的国!淡马锡、安南他们卖了一百多年!却仍在其控制当中。他们让朝廷不能搞海贸,他们才好走私牟取暴利!而安南与淡马锡,就是他们需要的补给与中转处。”
“一百多年后,能通过蛛丝马迹知道的人,不敢说不能说!至少不能公开说!其他芸芸众生,却早被其表演、欺骗得找不到北。他们还怕担什么千古骂名!”
王九开始沉默!
熊廷弼来之前,王九将已有猜测:老大人可能想要他王九,从东南两面骚扰、打击建奴。
可是,建奴是贵人所豢养!灭建奴其实太易,但南北贵人太强大!若时机未到,灭奴必遭奴灭……
担心老大人没看太透,王九特意在见他之前,演了三场戏,让其看清南北贵人的嘴脸。
却没想到,熊廷弼比他王九了解更深、更透彻!更没想到,熊廷弼人在辽东,也已获知贵人要操纵西南叛乱的情报!特别没想到:老大人竟是来求自己去西南平叛……
去不得啊!
关河阻塞!远离根据地万里之遥!南北贵人操纵的叛乱,所有军队、物资都要从人家的地盘上过!再加孤军深入、心挂两头……
必是有去无回!
熊…再抖出密函:
川黔土司奢崇明、安邦彦已得承诺!只要起兵拖住川军,以后可裂土封王。更毒的是,朝中有人故意克扣贵州军饷,逼得巡抚衙门靠典当官印度日。
王九想起朱蕴宁心口的赤龙印。骆思恭的锦衣卫早知此事,却选择用郡主们作死士,帮贵人们杀自己!而非为西南叛乱提前谋划——权臣对朝廷的暗操,竟比海战更凶险。
\"知道三大殿怎么烧的吗?\"熊廷弼见王九太平静:\"前年,东林指使太监纵火,就为逼出千万两重修款!\"
\"当时还在潜邸的陛下,宁肯亲手刨木头也不动国库,这朝廷...\"
“老夫此来!就为拜托将军未雨绸缪。老夫拼死周全辽东!你委屈求全地速平西南!则大明还有救。当然,陛下肯定也会请你去…”
真令人又敬又叹。
敬的老人这份碧血丹心!叹的却是:以前还当熊廷弼不清楚…建奴是咋回事呢!如今看来,他不但知道金融与军工集团的强大、顽固,还比自己更清楚…这伙丧尽天良的东西,从来都禽兽不如!
但熊廷弼却仍在为大明、为百姓们螳臂挡车……
老人才五十二啊!
他才是无双国士!
……
沉默的朝堂。
长兴岛大战的七日后,通政司的铜锁依然紧扣。王九的战报与熊廷弼密折…躺在司礼监值房落灰!却誊抄千份朱蕴宁的沼气池图,快马送往各处!此物能卖个好。
此刻的乾清宫却是另一番景象。朱由校赤脚蹲在梁架上,正用墨斗校准新制的航海仪。
当司礼监念到\"长兴岛大捷\"时,他忽然将榫头砸向《坤舆万国全图》:\"告诉王九,想要十年太平,就用西南叛军的头盖骨来换!\"
小皇帝从五月开始,就一直暗催王九收纳三位郡主,却至今也没圆房。睡几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而已!竟有那么难吗?
六月底开始!他又令锦衣卫…将所有关于西南即将叛乱的情报,全都第一时间!暗中通报王九与熊廷弼。熊廷弼在上下奔走,而王九从无只言片语。
朱由校伤心了……
但天启还是年轻!
他刚才这话被暖阁外的北党耳目…添油加醋传遍官场。
次日早朝,文武百官默契地略过辽东战报,却为\"是否允许琉球使臣穿麒麟服?\"吵得面红耳赤。在这群蛆虫眼里,西南土司的刀剑…不如番邦衣冠值得计较。
下朝后,少年朱由校在木工房累得满头大汗。
魏忠贤驱散旁人……
刨子声突然停了。天启帝抚摸着新制的海船模型,看着《云南舆图》低语魏忠贤:\"密旨王九,天下安危系于卿一身……\"
这道口谕被飞讯长兴岛时,王九正在试射新式燧发枪。铅弹穿透三层铁甲,硝烟里浮出马媛的笑靥。
海风送来造船厂的号子声。那里有他筹谋数载的…三十六艘加强版炮舰!本是要驶向新天地。但此刻,他脑中浮现的却是贵州山间战火,百万流民将必陷饥荒。
而海雾深处,一艘快船早在月初便已悄然离港。舱底藏着三百名农家少年,这是王九培养的首批\"干部苗子\"。他们怀揣的《海事新编》里,夹着撕碎的《四书章句集注》。
……
潮声轰鸣中,王九拉着阿朱:\"担子!可能又要压到你和叶深、纪白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