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的双眸冷幽幽地看着她,沉声道:“你可知,如今外面有多少人正在挨饿受冻,可你们居然还在为了这等小事斤斤计较,真是无趣!真是荒唐!”
他含怒低沉的声音,让周燕儿心头微微一怔。
若是寻常女子,怕是早都吓得双腿发颤了。偏她不会,她直视太子双眸,静静道:“殿下,臣妾今儿过来不是为了斤斤计较,而是为了让殿下为臣妾的身家性命做一句承诺。太子妃娘娘这般容不下臣妾,现在就要找臣妾的麻烦,臣妾往后在这宫中,岂不是要举步维艰……步步危难……”
此言一出,长生起身甩袖:“你休要胡说!简直是小题大做!”
周燕儿脸色一正:“臣妾没有小题大做,是殿下您什么都不明白罢了。”
女人间的争斗,不见硝烟,却处处滴血。
初见时,他那一句看似有心的话,已经让她先是沦为了京城的笑柄,如今又成了太子妃的眼中钉。
这些麻烦事,都是因他而来,可他却不肯自己半分宠爱。
长生冷冷看她,心想,若不是母后的意思,他断然不会让她进宫的。
她那双幽黑的眼睛里,藏着太多算计和心思。
周燕儿不在多说,再行一礼道:“殿下,臣妾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这就告退。”
她转身离去,长生冷眼看着,毫无挽留之意。
小春子悬着一颗心,迟迟不敢放下。
这几位小主,看着都不好对付,以后闹起来,怕是免不了要让殿下烦心。
与此同时,谢珍珍也得到了消息,周燕儿不惜在养心殿外站了两个时辰,也要见太子殿下一面。不过,据说太子心情不佳,见了她没多一会儿,就把她给撵回来了。
谢珍珍听了宫女们的话,忍不住抿唇一笑。
真是活该,自己找罪受!她这么做,只会让殿下越来越讨厌她。
御膳房准备好了晚膳,谢珍珍派人去养心殿请殿下回来。
谁知,派出去的宫女,匆匆赶回来道:“娘娘,殿下身边的春公公说,殿下还在处理政事,今晚留在养心殿,谁也不见了。”
谢珍珍原本还有些沾沾自喜的心情,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殿下为何不回来用膳?难道……他真的因为周燕儿而迁怒了自己。
谢珍珍心里微微忐忑了一下,又让宫女送了几样食物过去。
此时,沈丹已经陪着长生一起用了晚膳。很简单的一顿饭,煮得极稠的碧粳粥配上几道精致小菜,清清淡淡的。
沈丹见殿下心情不佳,便一直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晚饭过后,长生摊开奏折,坐在书案前微微出神,浓眉紧蹙。
沈丹端茶过去,见他突然起身,背过双手,在殿内踱步,走来走去,似乎心情很烦躁的样子。
沈丹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随即咬唇上前,站在他的后背,伸手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
长生没有觉得半点突兀,或是反感。
两个人静静待了一会儿,沈丹方才开口问道:“殿下,不要不开心,再难的事情都会过去的。”
长生闻言嘴角微勾,轻轻叹息:“你可知西北闹灾,不知有多少人正在挨饿等死……”
沈丹双手收紧,把他抱得更紧了。
“这世上有些事,不是尽力就能做到的。如今我现在站在这个位置上,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难”。”
长生语气惆怅,这番话他是不会与旁人说的,只会对沈丹说。
沈丹不说话,下巴轻轻抵住他的肩膀。
那些让他烦心的事,她一件都解决不了。可她只有唯一擅长的一件事,就是陪着他,不管何时何地。
沈丹在养心殿陪了长生一宿,陪着他看折子,陪着他忧心忡忡。
翌日一早,谢珍珍见太子一夜未回,心里更加在意。
陈嬷嬷回话:“娘娘不必忧心,殿下昨晚一直在看折子,听宫女们说,养心殿彻夜灯火通明。”
谢珍珍闻言睨她一眼:“你别忘了,太子身边还有一个沈丹。”
他一夜未归,身边一定有人伺候。
“娘娘,那个沈丹,根本不济事的。太子殿下一下子迎进三位侧妃,对她却是连个像样的名分都没有。”
谢珍珍可不像她那样头脑简单,别的不说,就凭沈丹一天不落地伺候在他的身边,处处妥帖的好处,殿下也不可能对她不上心。
谢珍珍怀着忐忑的心情,等了一整天,等到黄昏时分,才能再见太子。
长生脸上的表情不冷不热,见了谢珍珍,道:“我方才去看了看母后。”
谢珍珍闻言忙道:“娘娘身子如何了?臣妾要不要也过去请个安。”
如今的慈宁宫,可是谁都进不去的。
“母后身子不好,你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长生坐了下来,他身后的沈丹也跟了进来。
谢珍珍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地不自然,见宫女端上茶碗,便静静坐了下来。
沈丹上前试毒之后,长生方才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听说你要削减宫里的用度,省钱是好事,只是不要伤了宫里的和气。”
淡淡的一句话,轻轻拨乱了谢珍珍的心弦。
谢珍珍不由站起身来道:“殿下,臣妾乃是一片好意,顺应母后的心意罢了。许是,燕儿妹妹她误会了……”
长生看她一眼:“她们才刚进宫,来日方长,你可以慢慢调教,何必急于一时。”
谢珍珍闻言微怔。
明明她早已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有种被人当面戳穿的尴尬。
“臣妾……无心为难任何人,只是……”
长生伸出一只手,按住她的手背,力道不轻也不重。
“你不要太心急。她们终究在你之下。”这一句话,看似安抚,却又别有含义。
谢珍珍睫毛轻颤,随即点头道:“臣妾知道了。”
长生见她如此回答,便满意地点点头。
“今晚我会去旁人那里,你自己早些休息。”
他清清淡淡地留下这句话,便起身而去。
谢珍珍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僵,不用问也知道他会去哪里。
他是故意这么做的,还是真心心疼周燕儿。
三位侧妃之中,只有周燕儿最先得宠。这无疑是在告诉宫里的人,自己对她的宠爱。
孟夕岚虽然不出门,也不见人,但对宫里的事情,还是一清二楚的。
长生过来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向她提及此事,孟夕岚只是淡淡一笑:“太子自己拿主意就好。”
该叮嘱的话,她都说过了,太子的心里早已有了分寸。
长生正欲再说点什么,却见焦长卿低头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药。
如今,他常守慈宁宫,天天伴随在母后身边。
长生凝眸看他:“母后的身子如何了?”
焦长卿实话实说:“娘娘腹中的胎儿,随时都是出生的可能。”
长生闻言心中微微一紧,抬头再看母后,她却是神情平静。
“母后,您一定要保重才是。”
孟夕岚含笑点头:“别担心,一切有焦长卿。”
长生闻言心中一沉,只觉母后对焦长卿太过信任。
待太子走后,焦长卿率先开口道:“殿下似乎对微臣有所怀疑。”
孟夕岚淡淡道:“你对本宫如此忠心,有谁会理解?”
孟夕岚喝过他送来的药,继而靠在床榻之上,轻抚肚子。
这几天,她总是觉得腹痛,看来日子是真的近了。
焦长卿伸出手去,手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之上,沉默片刻又道:“可能就是这一两天了,娘娘要做好准备。”
孟夕岚深吸一口气:“本宫明白。”
初春时节,本不是多雨的天气,偏偏今年的雨水十分充沛。
一连阴了两日的天气,之后便迎来了大暴雨。
暴雨如注,电闪雷鸣,仿佛要把整片天空都撕扯开来。
孟夕岚从晨起之后,就一直腹痛不止。
焦长卿见状,便知今日就是时候了。
慈宁宫内,上下一心,早已准备好了一切。
不过才一个时辰而已,孟夕岚就几乎被疼痛折磨得精疲力尽,连呼吸都是一喘一喘的。
焦长卿毫不避讳,一直留在殿内,看着孟夕岚毫无血色的脸,眉头拧凝。
当年,生下太子的时候,孟夕岚不止一次地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如今,她再次感受到了这种绝望阴冷的感觉。
窗外的雷声和雨声,时刻提醒着她找回意识,保持冷静。
她不能昏过去,必须要保持清醒才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突然像是被人用力撕开一样的疼。
孟夕岚咬紧牙关,用低沉暗哑的声音喊了一声之后,终于听见了一声婴儿微弱的哭声。
孟夕岚深深喘息,抬起头来,想要看一看自己的孩子。可惜,她什么也看不到,床边围满了人。
宝珠含泪上前,看了一眼孩子之后,忙跪下道:“恭喜娘娘,是个男孩儿……”
果然如此!冥冥之中,她一直觉得这孩子会是个男孩儿。
焦长卿早已备好了补气补血的汤药,亲自扶起孟夕岚,喂她喝下。
孟夕岚微微偏过头去,双眼涣散,气息微弱地对宝珠吩咐道:“赶紧把他送走,送出宫去,去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