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纹丝未动,安燃疑惑地抬头,没想到来人竟是顾令维。
快两年没见,她简直大变样——着装简约,妆容淡雅,一头标志的大波浪被拉直,披在肩上,红唇消失,换成了蜜桃奶茶色——整个人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妥妥的温柔富家千金。
“令维?”安燃差点没认出来,“怎么是你呀?你怎么在这?”
顾令维面色冷淡高傲,沉默得有些可怕,直勾勾地盯着她,她不禁心里发怵,“令……”突然,一只手掌迅速朝她挥来,“啪”的一声砸在左脸颊上。
四面八方的秋风和空中飘舞的落叶瞬间静止,时间好像亿万年般漫长。
安燃呆滞地站在这空旷的广场边缘,做不出任何反应。顾令维怒目而视,正想说些什么,一个彪形大汉凭空出现,大声地主持公道:“你这个小姑娘,看着穿得人模人样,怎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打人啊!”
他高亢的声音引来几个看热闹的人。
顾令维脸色变了变,怒道:“你别乱说。”
“我刚才亲眼看到,”他指了指路边的监控,“这还有监控,你可别想抵赖。”他鄙夷地上下扫一眼她,“好好一个姑娘,净干些坏事。”
顾令维冷笑一声,“我打了又怎样?我打的就是她这种两面三刀的贱人!”
“嘿你这人!”他急了,说着上前几步,巨大的身躯快要将顾令维整个人遮挡住,“怎么还骂人啊!”
安燃此时也反应过来了,她没有说话,无形之中有根弦将所有蛛丝马迹串联,像多米诺骨牌,只是还有最后一块转着圈要倒不倒。
那好心人转头对安燃说:“姑娘,你别害怕,你爸……报警,我给你作证,这事今天被我遇到了,那我就得管到底。”
他堵住顾令维去路,喊道:“你既然觉得自己有道理,那就别走,一切等警察来了再说。”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的再给后来的人介绍“这好像是一出抓小三的戏码”,有的指指点点做判官,有的一言不发当看客,都等着看接下来的热闹。
顾令维虽然愤怒异常,想冲上去用指甲将安燃的脸划花,但眼见人越聚越多,每个人都带着一张八卦的、看好戏的面具,她丢不起这个脸,也受够了丢脸。
而且,万一被父母和小叔知道……
她想起他们那失望的眼神,那冰冷的、只有在妹妹回来时才有一点欢声笑语的家,不,那欢声笑语也没有自己的份。
尽管相处了快二十年,但毕竟隔着一层血缘,她终究是个可有可无的外人。
如今,她的小叔,她永远的依靠和温暖也要离她而去。
她的心隐隐作痛,一种荒凉的、无以为靠的悲情袭来,像午睡醒来的黄昏的孤独与淡漠。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她被留在原地。
顾令维紧紧咬牙,依旧不服输地冷笑,从手提包里拿出钱包,将里面的现金全部取出,“你们不就是想讹钱吗,这些够了吧。”她说着将手中的一沓百元大钞重重地往地下一掷。
所有人被她这一举动惊呆,有人反应快,哄闹一声,忙挤进来开始捡钱。那一叠钱大部分聚在安燃脚边,那人一挤动,人群就像波浪似的,“后浪推前浪”,差点将安燃推倒在“沙滩”上。
那从天而降的勇士见状,急忙将人群推开,“这有人啊,别挤了!钱重要还是人重要!”他迅速将安燃拉起来,又推开人群,到外面安全的地方,眼神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安燃摇摇头,“我没事,谢谢……”她迟疑了会儿,对方应该只比自己大几岁,“谢谢大哥?。”
“没事,”他摆摆手,惋惜地说,“只可惜让她跑掉了。”又安慰她:“她打人骂人,说明她素质低下,你不要把那些鬼话放在心上。”
随后,他表明自己很乐意替安燃作证,并热心肠地留下手机号码,以备未来之需。
秋风微凉,秋叶枯黄,转着圈落下。安燃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一路上,车外的喧嚣、鸣笛退去又迎来,迎来又退去。
或许是愤怒达到巅峰,或者跌到谷底,此时此刻,她像只没有情绪的幽魂,从上到下阴阴沉沉,冰冰冷冷。
到公司后,她径直飘向顾云添的办公室,手刚放在门把手上,却被秘书小姐拦下。
她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委婉地告诉安燃顾总正在开电话会议。
“噢,”安燃仿佛梦游似的醒来,“结束了还请你通知我一下。”
“好的。”秘书小姐看着安燃,犹豫一瞬,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左脸颊。
顾令维那一巴掌用了全力,打得非常狠。安燃摸了摸左脸,感觉到一定温度,脸上虽然早已不痛,可是肯定留下了指痕。
她浮起一个微笑,“刚刚转弯的时候不小心和别人撞了下,多亏你提醒。”
随后,她在洗手间对着镜子仔细地用粉扑压了压,直到看不出痕迹为止。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匆匆忙忙,以前的安燃也属于他们中的一员,虽然忙碌却有方向和目标。
可是现在……
她在做什么?她要做什么?她再怎么忙碌,再怎么有方向和目标,也只是为资本家做嫁衣,她不会变有钱,更不会有权有势。
她只是他们在算人力成本时的一串数字,工牌上的一个号码。
她只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一下午恍恍惚惚,神游天际,办公室一片喧闹后,又重归于寂静。
有些同事奇怪地看着安燃,平时下班这么积极,怎么今天安静?
有好心人提醒道:“安燃?下班啦。”
安燃摇摇头,“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走吧。”云姐笑了笑,好像看透一切,心中自有计量。
在夕阳西下,灯火辉煌前,安燃终于等到了今天格外忙碌的顾云添。
她沉默地盯着对面的顾云添,后者慵懒地靠在乌金木办公桌上,双手抱胸,高傲地轻轻一笑,“有什么事吗?值得你等这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