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褒河已泛起碎金般的光泽。祭月与商若踏着露水浸润的青石缓行,商若鬓边步摇垂下的流苏扫过祭月玄色披风,惊起几点晶亮露珠。林有福缩着脖子跟在后头,昨夜那些冰莲萤火仿佛成了场幻梦,刚开始还有些焦急,毕竟走夜路还是很担心自己的安危。见祭月两人兴致高昂,也不敢提加快脚程的事,直至晨光照落,褒河金光灿烂。几人才走到褒城,看着褒城内叫卖的声音,商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可祭月的神色却很凝重,林有福见两人站着不动,:“两位神君,不进城吗?”林有福嗫嚅着开口,却见商若忽然驻足。晨光穿透她的广袖,在青石板上投下展翅般的剪影商若回了神道:“离开好久了,如今重生也是该回家看看了,不知道如今这褒城变成何等模样了!”她的目光掠过城墙,那眸子里的光满是回忆。
林有福挠着头凑上前:\"神君若不嫌弃,我请两位去吃碗面汤!”
商若笑道:“你这样一说我还真饿了,哎!东市有家百年面馆...我带你们去!\"话音未落,商若就要拽着祭月衣袖往城墙去。
祭月却纹丝不动,定定的看着商若。眼里的担忧快溢出眼眶!商若有解的问:“怎么了?”
祭月难得带着一些哀求,又似撒娇的道:“走了一夜了,我有些累,我们回神山好吗?”
商若有些疑惑,不明白他一向精神,昨晚上不过是走了一夜,他就没精神陪她了,要知道他从来不会拒绝她的,今日他是怎么了!
商若道:“我难得回到褒国,难道就不能进城看看!”
祭月定定看着她问:“你还是放不下他吗?”
商若疑惑问:“谁?”随际似想到什么,继续道:“不都过去了吗?,我说过了会好好与你一起,不会食言的!”说着她环住祭月的腰:“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我只是想回来看看!”
祭月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她,她早晚会知道,若她知道他骗了她,怪他,他也该受着!只得叹息随她进城!
晨风卷起她月白裙裾,露出绣着云纹的鞋尖,每踏一步都似踩在琴弦上,惊得石板缝里的蟋蟀噤了声。
进城后转过街角,炊烟裹着麦香扑面而来。商若忽然顿住,望着悬在面馆檐下的褪色灯笼怔忡。灯笼纸上她幼时画的胖娃娃,不知何时添了两撇小胡子,墨迹边缘还沾着油渍。\"张伯我来吃面汤了...\"她喃喃着推门而入,檐角铜铃叮咚作响,惊醒了伏在灶台边忙碌的妇人。
那妇人抬头间,商若眸中闪过不解。按理说,她与图墨相守的百年间,这家老店理应易主数回。可灶前忙碌的分明是张伯的儿媳,只是青丝间掺了白发,眼角刻着岁月纹路。更不见张伯佝偻身影,唯有案头供着的青鼎积着薄灰,还有没燃尽的香冒着白烟,缠绕在案前。
这些情景打的商若措手不及,商若呆坐在褪色的木凳上,指尖抚过桌角幼时刻的歪扭\"商秋\"二字,泪珠忽然砸进衣襟。
祭月不安的看着她,剑眉微蹙,指尖轻叩桌面。不知要说些什么!
林有福不自在的挪了挪屁股,林有福缩着脖子坐在对面,见气氛凝滞,忙扯嗓子喊:\"老板,三碗汤面!\"灶间传来应和声,:“哎!公子!稍等!汤面马上就好!”
没一会,蒸腾热气裹着麦香漫过门槛。汤面就端上桌,\"几位慢用。\"张伯儿媳端面而来,木托盘上的裂痕与商若记忆中分毫不差。林有福忙不停息吸溜着面条。
她机械地挑起面条,大口吞咽间汤汁顺着下颌滑落,一行泪从眼眶流出!她大口大口的吃着面,一碗汤面吃完,甚至一滴汤都没有剩!
三人吃完面,林有福对祭月道:“谢神君昨夜相护之恩,天色尚早,小人归家心切,得赶在日头毒之前出城前往汉中!”\"说着摸出布币压在碗底,对着祭月长揖及地,又转向商若时却改了拱手礼。
祭月摆摆手道:“若无事就尽量白天赶路,这几年夜间不太平。”
林有福,忙道:“那谢谢神君!”
林有福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后,商若仍望着空荡的供台出神。案头上青鼎忽被穿堂风拂落,落地声惊得她指尖轻颤。俯身去拾时,青鼎上映出眼角她眉眼的眸光带着伤感,与记忆中那个追着张伯要糖人的小丫头重叠交错。
\"姑娘当心手。\"张伯儿媳拿来扫帚准备打扫,商若站起身时广袖拂过案面,带起几粒陈年麦屑。她凝着妇人鬓间银丝,轻声问:\"夫人可还记得我?\"
那妇人蓦然抬头,目光定定看着商若,那清冷疏离的容颜,双眼如星,清丽脱俗,手中扫帚\"哐当\"坠地:\"你是...姒商小姐!\"惊喜交加的呼喊惊飞檐下燕子,妇人颤抖着来握她的手,泪珠砸在商若月白纱裙上晕开暗痕:\"苍天有眼,小姐竟还活着!\"
商若道:“妇人既还记得我!”
那妇人开心道:“小姐为褒国牺牲了这么多,我自然记得。”
商若反手扶住妇人:\"夫人莫要声张。\"她眸光掠过门外熙攘人群,压低嗓音:\"如今我不过是个异乡客,不宜张扬。\"窗棂透进的晨光里,她发间玉簪将坠未坠,晃出细碎寒芒。
:“我的身份敏感,不宜张扬,如今我已改头换面重新生活!只是随道回到褒城,想来看看大家可都还好!”
妇人拉着她坐在褪色的木凳上,粗瓷茶碗里的倒影映出两人隔世容颜。\"自幽王薨逝后,褒国便如风中残烛,百姓的日子也过的艰难。\"妇人长叹,皱纹里积着经年苦楚,\"新君虽勤勉,却难抵诸侯征伐...\"
商若问:“现在的君主是谁?是我的父亲还是哥哥!”
妇人道:“是今兄!如今小姐回来可是要回褒府?”商若摇了摇头道:“不了,我在世人眼中已是已故的人,不该再出现,若为此害了褒国!我该如何自处!”
商若摩挲着茶碗边缘,当年兄长送她出城时的场景骤然浮现。那时城头寒风萧瑟,兄长玄色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哥哥与大家...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