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冷风吹拂着红墙黑瓦,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四处弥散。
幽深的宫殿内,李承怀一夜间年迈了数十岁,他目光越过陆臻嬅落在窗布上映着的身影上。
屋外。
蔺淮言黑衣上染上了不少血渍,甚至已经分不清那些血迹是来自谁的,他眸光森寒,单手提着长剑,带着一众羽林军面对一波又一波如同潮涨般的叛军招招见血,步步封喉。
人群中,一双阴鸷的眸子动了动,有些惊讶道:“你内伤竟然恢复了。”
蔺淮言闻言,迅速锁定人群中的位置,“大将军何不亲自来试试。”语落长剑一挥斩断后方偷袭者的兵器。
陆湛将他的招式全部看在眼里,摇头道:“不用,你内力虽然恢复了七八成,但体力却还未修养好,方才一招你已经力不从心。”
蔺淮言紧了紧握剑的手,一股僵硬感传来,陆湛不亏是常年带兵之人,轻易就看穿了他的破绽。
“蔺淮言,看在你是一名贤士的份上,只要你投诚,我不仅会放过你一马,还会请示皇上为你加官进爵,给你更大的权力,发挥你的才能,日后大周史书上必有你的一番席位。”陆湛抛出橄榄枝,他向来惜才,而蔺淮言不论是文韬还是武略都是出类拔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李哲禹如果能有他这样的臣子必定能坐稳大周皇位,甚至开疆拓土,再创大周辉煌。
然而蔺淮言却像没听见般,依旧奋勇杀敌。
陆湛狭眸,乘胜追击道:“你父亲凌王当年拥护李承怀为王最后只能被逼解甲归田,现在有机会拥护新王登基,不仅能许诺你荣耀一身,还能为你父亲抱不平,你又何乐而不为?”
蔺淮言这才给出反应,长眸扫过屋中,冷冰冰道:“皇室中人皆无诚信可言。大将军有时间劝说我不如想一想你陆氏全族的后路。”
他意有所指,却言明了绝不会被策反。
李承怀听到这里心中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扬眉哼笑,好小子,记仇了。
陆臻嬅不知道李承怀失信于蔺淮言的那些事,只以为李承怀是在嘲讽她,指着他怒不可遏道:“李承怀,京城已被我们包围,单凭这些羽林军根本护不了你!”
李承怀冷眸横扫,扬起龙袍再次坐回椅榻上,气势威严,“朕当真是小看了你们陆家,竟然早存了谋逆之心。”
陆臻嬅咬牙切齿道:“我只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我忍辱负重为你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骂名,是时候轮到你兑现二十多年前许下的承诺!”
李承怀压低眉梢,似乎有些不解,“你冒着灭族的风险让陆湛逼宫,只为了让朕兑现承诺?”
陆臻嬅被此一问,竟然突出怔住,她逼宫究竟是为了李哲禹还是为了那个承诺?
适时,窗外突然传来陆湛的声音,“不可伤他!”
屋内二人不约而同地朝窗外看去,蔺淮言竟然被生擒了!
李承怀眸色一暗,陆臻嬅紧握双拳坚定了信念,不管为了什么,大局已定。她转而看向李承怀道,“拟旨吧,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
日出又日落,京城内依旧一片繁荣盛世,街头巷尾百姓饮茶闲聊:
“听说了吗?当今圣上好像不行了,太傅多次面圣都被拒之宫门外。”
“何止,听我那宫中的亲戚说,承乾宫外面多出来了许多面生的侍卫把守,现在宫中上下都听皇后的旨意。”
一人悄声道:“你的意思不是病重是被软禁了?”
另两人不语,默契地喝了一口茶,斜眼看了眼他们身侧的少年。少年放下铜钱,拿起斗笠戴上起身离开,两人这才重新回答道:
“可不是,我还听说蔺淮言也被捕了,日前有一晚被召进宫的吏部、御史台等人也都没出过宫。”
“咿,出了这么大的事大皇子怎么也没动静?”
“听闻宫门闹事后,大皇子进宫就没了音讯。”
“要我说啊,大皇子就是糊涂,如果真是皇后一党逼宫,他孤身一人进宫有什么用呢,要么逃要么等皇后败了,他便可坐享其成,怎么非要去趟浑水。”
“确实匪夷所思。”
茶摊侧方的大树后,少年抬起压低的帽檐,平平无奇的脸上,杏眸冷峻又闪烁着复杂的神色,她沉思片刻穿街走巷,敲开了楼外楼的后院。
“住店请走正门。”护卫说完欲要关上门,却被一把匕首拦住,阳光折射下,一个“凌”字若隐若现。
护卫再次打量少年,“找谁。”
“钱老爷。”
护卫疑惑道:“即是凌王亲信,应当知晓家主向来不在京城中停留,如果要见家主,可飞鸽传信,家主三天内必到。”
少年凝眸,“等不了那么久。钱老爷不在谁主事?”
护卫道:“楼中所有人皆可主事。”语落见少年迟疑,解释道:“楼中自有一套缜密的行事机制,你有何诉求只管提出,家主自会知晓。”
少年打量护卫片刻,尽管质疑他所说的机制,但此刻也没有其他选择,她必须相信独属于凌王府的暗卫,“有纸笔吗?”
护卫拿来纸笔,少年飞速写下两行字,然后将字条和匕首一起转交护卫,“事关大周和世子安危,一定要尽快转达家主按照信中所言行事救人。”
护卫收下后迅速离开,楼外楼的后门处再次归于平静。
太傅府邸。
“魏太傅,宫中情况如何?”
魏忠神色严肃道:“老夫无能,还没有探出宫中的消息,但只要宫中没有召见老夫,就是好消息。”
“太傅说的是。”
按照大周惯令,遗诏须由皇上贴身宫人长公公宣读,太傅和吏部、户部、礼部等一起陪同宣召。现如今并未有人传他入宫,说明皇后还未得逞,反之也说明皇上是安全的。
但是只知道皇上是安全的也没用,得找到破解的办法。
适时,下人来报:“太傅,四皇子派人来有事找您商议。”
魏忠抬眸看向身边人,身边人一副诧异的样子回望着他,魏忠当即道:“不知敌友,你先离开,我来会会他。”
不过片刻,下人领着少年来到前厅。
少年抬头见的确是魏忠,开门见山道:“在下恳请魏太傅出手化解大周灭国的危机。”
魏忠上下打量少年,身躯单薄,样貌普通,绞尽脑汁也无法将他和记忆中的任何一人挂钩,“你是谁?”
“太傅不必在意我等无名小辈,在下斗胆前来是为了请太傅让四皇子领兵镇压叛军。”
魏忠眸色深沉,余光瞟向屏风后的动静,“是四皇子让你来找我的?”
即便当前他们知道宫中出了大事,但是陆臻嬅封锁了所有消息,陆湛又是伪装入京没有伤到城中百姓分毫,就算京城中传出了一些风言风语,但是大部分还被蒙在鼓中,此刻四皇子无军令带兵进京城可视为谋反,甚至能被陆湛反咬一口是四皇子逼宫。但是此刻要是加上了他,以他贤名远扬的名声,百姓的口风就会转变,危急时刻由朝廷命臣恳请皇子出征,便是救国,而一旦成功,四皇子必定是下一任国君的不二人选。
这也是魏忠在此刻怀疑四皇子的原因。
“不是。”少年直视魏忠眼底,“在下身份卑微,如果不提四皇子,您根本不会见我。”
魏忠沉默算是默认,随即道:“你口口声声说国灭又是为何。”陆臻嬅逼宫是为了李哲禹**,即便易主但也是大周李氏天下。
“皇后听信前朝太子林殊奸言,逼宫看似是为其子求皇位,但是林殊却暗中勾结北狄之主,一旦陆湛调回大周边境兵力,北狄就会乘胜追击攻打大周边境!”
魏忠闻言,瞳孔陡然放大,胡须止不住地颤抖,他再次望向少年,“你到底是谁,竟然对局势如此清晰!”
“大周子民。”
魏忠明了他不愿意透露身份,利诱道:“老夫欣赏你的果敢,入我太傅府为幕僚,待大周安稳度过此难,老夫必向皇上举荐,为你寻一官半职。”
少年谢礼道:“在下前来不是为了求官和求财,只是和百姓同心,希望大周度过此关,让我等继续在大周的庇护下安居乐业。”
“好!”魏忠捋了捋胡子,“大周果然人才辈出,老夫在此以我魏忠一身清白为誓,必定会请四皇子带兵镇压叛军,还百姓安居乐业。”
“谢魏太傅。”
少年离开,屏风后走出来一女子,正是魏忠的女儿。
“四皇子走了?”魏忠问道。
魏凝婉点头:“女儿送他到后门亲眼看见他离开的。”
魏忠继续问:“你如何看此人说他非四皇子的人。”
魏凝婉沉思道,“我相信此人只是一位身怀大义的爱国之士,也信性情直率的四皇子不会找人里应外合演这么一出戏。”
魏忠看她一眼,道:“凝婉,你当真要嫁给四子?”
魏凝婉疑惑:“爹爹是怕女儿嫁给四皇子,有损您贤臣的名声吗?”
魏忠摇头,“我只是没想到四子有如此大运,竟然被时局推着坐上那个位置。早知如此,爹爹还不如答应圣上把你许配给蔺淮言,凝婉啊,一入后宫深似海,皇后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爹爹不想你和她一样幽怨半生做尽错事。”
“不会的,爹爹。四皇子温良恭谦,待人体贴......”
“四子久居乌华谷,爹爹和他接触的不多,但是爹爹更了解大皇子,他不是莽撞之人,不会主动入宫轻易死于叛军之手。”
如今老大身死,老三逼宫,老四又正好有兵力,这.......
魏忠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看来自古四子,都不会是温良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