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去后不久,霍韫年便发起了高烧,身体烧得滚烫,阿梨喂他吃完药便去洗澡了。
阿梨吹完头发回来便注意到霍韫年正在梦呓,声音透露着深深的恐慌。
阿梨本准备上床,却在此时接到了姐姐的电话,但对面的人是凤云衍。
凤云衍简单地和阿梨讲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件事我已经和阿灵说过了,是我欺瞒在先,等过段时间,我再来找阿年。”
电话刚一挂断,阿梨只感觉无比胸闷,太阳穴处头疼欲裂,若当初便斩草除根,哪来今日这么多事,现在还把自己的弟弟搭进去了。
阿梨坐在床边,望向被噩梦缠绕表情痛苦的霍韫年,目光担忧。
女孩的身份确定了,霍韫年不会放过他的。她该怎么办呢?
她答应了弟弟会保下她,但她无法说出求情的话。
阿梨只感觉心脏处传来一阵绞痛,这种情况挺久的了,得找医生瞧一瞧了。
阿梨给弟弟发去消息,问沈清初离开了没有,弟弟很久都没有回消息,她只能在心中默默希望女孩已经离开了。
走远点吧,不要再回来了,只有这样,所有人才能安生。
阿梨爬上床,靠在丈夫坚实的胸膛上,安心睡去,也许是感受到了来自阿梨怀抱的温暖,霍韫年急促的呼吸终于逐渐平息下来。
夫妻俩一睡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阿梨先睁开眼的,瞧见霍韫年似乎还没醒,就准备起身去看望小儿子,动作很轻缓,结果下秒就被霍韫年搂腰扣住了,“老婆,再陪陪我吧。”
阿梨亲了亲霍韫年的唇角,埋首在其颈肩,“好。”
“阿梨,我曾经发过誓,我要所有的沈家人都死,可我没有想到阿衍会欺瞒我,我理解他,但是我还是觉得很难过。”
阿梨没有说话,搂住霍韫年脖子的手却愈发用力。
“阿梨,我想母亲了。”
霍韫年声音哽咽,阿梨早已泪眼模糊。
……
“放她离开吧,不要再回h国了。”
“阿年,对不起。”
阿梨,为何要道歉呢?
他对她的情太过沉重,伤人伤己,两个人都早已伤痕累累。
阿梨知道,这一次又是因为她,霍韫年才会心软,她弟弟的命,她母亲的算计,如今又是因为她弟弟,无法挣脱开的血缘羁绊缠绕得她几乎要窒息了。
明明那些都与她无关,可是怎么会无关呢?
如山般沉重的不堪重负的愧疚压在阿梨的心头,实在是太痛苦了。
好累啊。
突然,阿梨开始了剧烈咳嗽,似乎是要将心肝肺都咳出来。
阿梨强撑着坐了起来,一手按在胸膛处,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阿梨——阿梨——”
等阿梨松开了手,掌心处竟是一摊鲜红的血。
霍韫年被吓得神魂俱裂,不等他再说一句话,阿梨只感觉一阵眩晕,便倒进了他的怀里。
……
“霍先生,夫人这是因为忧思过度气急攻心所致,按理来说,只需要静养就好了,切莫动气,但是——”
“但是什么?快说!”
医生的眉头皱得都快可以夹死一个讨嫌的蚊子了,“唉,夫人今年不过三十四岁,正值盛年,按理说不应当,但是夫人的身体却已经隐隐有了早衰之象,这恐是长年累月的悲伤压抑等负面情绪积累所至。”
医生每说一句话,霍韫年脸色便多添上一分痛苦,原来即便是他们的幼子出生后的这几年,她仍然过得不开心。
“有什么办法?”
“静养,少思,勿动气,而且万不可再经历大悲之事,夫人的身体若是再经历一次,就如蓄洪之水一遭泄洪不可回头,只怕会油尽灯枯——”
“够了,”霍韫年打断了医生的话,缓缓走至床旁牵起了阿梨的手,“你先下去吧,今日的事不要同外人说。”
医生走后,霍韫年终于卸下了表面伪装的坚强,他红着眼缱绻地亲吻阿梨的指尖,神情脆弱惶恐。
阿梨尚在安睡,房间里传来霍韫年压抑的哭声。
阿梨破天荒的做了一个美梦,梦中柒月终于不再是满手鲜血满眼泪水的模样,而是穿着高中蓝白色的校服,站在那棵梧桐树下,露出灿烂的笑容,朝着阿梨伸出手。
“柒月,我好想你啊,我好累啊。”
阿梨朝着柒月飞奔而去,可是不管她跑得有多快,前面的柒月却是越来越远。
……
阿梨醒来后,霍韫年喂她喝了一碗养胃的清粥,“我派人去找逍弟了,等他回来好好教训一顿,这件事就当翻篇了,我不会和他们说这件事的,我刚才打电话告诉阿衍,让他继续保密此事。”
霍韫年的声音无比温柔,阿梨喝完粥打了一个嗝,“谢谢你,阿年。”
霍韫年放下碗,替阿梨擦拭了嘴角,又将阿梨搂在怀里,“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生活,下午我们就陪阿游去看动画片,我们不要再理那些烦心事了,好不好?”
“好。”
这也是阿梨一直希望的事情。
“听说再过段时间,白靳言就要回国来了,他在国外成绩十分优异,未来白家有他,再加上他姐姐,回到几十年前的盛况也不是不可能,若让逍弟与瑾玥联姻,这对两家来说,都是大有裨益的。”
“逍弟胡闹了这么些年,也该找个人管束他,收收他的性子,不然他有事没事就来找你,刚好,瑾玥也对他有意。”
霍韫年突然提出这一茬,阿梨震惊之余却没有出言反对,“这个提议倒是不错。”
阿梨真的累了,她什么都不想管了。
身体恢复一些后,阿梨便告知了哥哥姐姐关于沈清初真实身份的事情,三个人达成默契,保密此事,放沈清初离开。
如果沈清初真的离开,该有多好。
阿梨本想打电话喊弟弟过来吃饭,却接到了沈清初的电话,她没有离开,还想要和阿梨见一面。
阿梨原是不肯见的,但沈清初说想问清一些事情再离开,并且发来了见面的地址,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阿梨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了。
霍韫年不在家,霍三叔生病住院了,他前去探望了,他早已不再限制阿梨的自由。
见面的地方是一家高档餐厅,位于温洛逍名下的一间顶级公寓附近。
沈清初早已坐候多时。
阿梨到后落座,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还不走?已经多久了?”
只见沈清初一脸疲倦的模样,眼下有重重的乌青,恐是多日没有睡好。
“霍夫人,您先坐吧,我已经订好了下午四点半飞往m国的机票,就是心中有些话想和你说。”
阿梨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平复心情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都说出来吧。”
沈清初眉眼微垂,浓密的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霍夫人,我想带洛逍离开。”
沈清初语出惊人,阿梨手一抖,差点没将手中咖啡泼向对面。
阿梨直接被气笑了,“难怪你姓沈,你真是和你哥哥一个德行,放你走还不够,你竟还想与我弟弟相守。”
沈清初怔怔地望向阿梨,“霍夫人,你口中所说的‘哥哥’就是我小姨的孩子,他叫沈慕宁。”
“我从未见过他,我也从未见过我小姨。”
阿梨不想和她提及沈慕宁,便话锋一转:“你背后的人应该就是你的亲哥哥——姜清岑,对吧?他下午会和你去一起走吗?”
沈清初点了点头,眼中浮出泪光:“我一直以为我是被父母抛弃的,原来不是。是我当了明星上了大荧屏后,哥哥认出了我,哥哥说我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母亲,我们相认后,哥哥便和我说了那些往事。”
“我和哥哥重逢的时候,我和洛逍已经在一起了,我与洛逍的相遇没有算计的,我爱洛逍,他长得好看,还对我特别好,他帮我报了仇,他不嫌弃我,还一个劲的说我是全世界最可爱最优秀的人,我爱他。”
阿梨静静地听着沈清初讲述心中的爱意,“我知道,但是你在知晓自己的身份之后,就该知道,你和我弟弟之间是不可能的,但是你并没有选择告知他真相,反而继和他在一起,看着他对你的感情日益加深,最后跟着他去见他的家人。”
阿梨语气中夹杂些许愠怒,沈清初惭愧地低下头,“洛逍是第一个对我无条件的好,给我无限多的爱的人,我不愿意放手。”
阿梨看着沈清初,越想越气,“哼,你和他真是一模一样,以爱的名义行欺骗隐瞒之事,真是可笑。”
沈清初眨巴着眼睛,表情迟疑,“我哥哥告诉我,你和表哥是恋人,但是你因为与霍家的联姻,亲手杀死了我表哥,所以那日我上门才会对你说那些话。”
“但是洛逍已经告诉我说不是的,霍夫人,我为那日我说的那些话同你道歉。但是洛逍始终不肯说,我表哥是怎么死的,只说他不在了。”
阿梨一脸平静:“他不是我杀的,我不会杀他,就像我弟弟不会杀你一样。”
没有人可以接受亲手杀死挚爱。
“可是他还是死了,而你却很快嫁给了他人,成为了众所周知的霍夫人。”
来自无知者的刀子才是最痛的。
“我不会杀他,但也无法阻拦别人要杀他,难道你哥哥没有告诉你,你小姨当初所做的事嘛?阿宁的身上背负了两条性命,今生,他必须得还。”
“可是你爱他,你真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杀死吗?而且表哥当时还很小,错的是我小姨,小姨已经死了,连我外公外婆都死了。”
阿梨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沈小姐,只是有爱,是不够的,我改变不了他的死局,也不会去改变,我无法替失去至亲的人去原谅他。”
但是作为他的爱人,在他死去的那一刻,我的心便也跟着死了。
“我知道是表哥对不起霍韫年,但是你又为什么要嫁给他呢?”沈清初满眼不解,“洛逍一旦动了真心便很难走出,你是他姐姐,肯定如此,你该会有多痛苦?”
阿梨不知道沈清初什么想法,是对这个表哥的前恋人的悲惨经历表示同情嘛?
她想离开,可看着沈清初那似曾相识的眉眼,她还是将深藏心底的心里话吐出。
“他走的时候,比现在的你还小了几岁,没有满二十岁,我结婚的前一天,刚好是他的二十岁生日。”
“他喜欢笑,你眉间神韵很像他,笑起来都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所以从第一眼开始,我便知道你与他有关。”
“前面很多年确实很痛苦,总是会梦见离别前的一刻,也会在心里骂他,但现在十几年过去了,对我更重要的是眼前人,是我们的孩子。”
“沈小姐,相爱从来抵不了万难的,我和你哥哥之间是错的,你与我弟弟之间也错了。”
“宋秋离是你母亲生前好友,她会护你周全,离开吧,不要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