榭州本就是偏远之地了,从陵州出发,马不停蹄也足足一月才到此处。
如今这战事吃紧,城中有些权势的都举家逃离了,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或者幼小无依的孩童,看起来萧条心疼。
进城的队伍远远望去,空无一人,而出城的大排长龙。
月娘又忍不住叹气,前世自己生活在盛世光年,体会不到战乱的摧残,如今只是远远路过,还没真正到乱的时候,都让月娘感慨。
进了城便奔着付家的店铺去了,这是一个瓷器铺子,门早已下了钥。
连星拍了许久,才有一个小二打扮的小孩子来开门:“干嘛干嘛,打扰我睡觉。”
连星也端足了架子:“小孩子,这可是陵州付家的铺子。”
那小孩子揉着惺忪的眼睛:“是是是,掌柜的不在,要收什么银钱改日再来。”
连星就卡在门处,那小孩见关不上门有些恼怒了:“青天白日的,你还想抢店不成?”
连星指着月娘:“我家小姐是陵州付家来的,这个店铺掌柜的上京请来查账的。”
那小孩闻言神情有些松弛了,不过片刻功夫又一脸的不屑:“陵州?付家?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呢?他们怎么可能舍得派人来?这榭州都快丢了,这个节骨眼上,这个铺子是可以不要的。”
月娘被逗笑了:“是吗?”随手从腰间掏出那个掌柜的给的钥匙,然后塞进了门中。
“你现在相信了吧?”
那个小孩子相信了,但是看向月娘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你竟真的是从陵州来的?你肯定在付家混得不咋样吧?”
现在来榭州就等于送死啊,可是小孩子没说出来,生怕伤到月娘。
月娘却自觉的接了下半句:“现在来榭州就等于送死是吧?”
那个小孩也从门处移开了:“我可没说,但是别站在门外了,当心拍花子的。”
月娘一行就跟着小孩的步子进了店内。
店内的装潢就是付家瓷器铺一贯的装潢,在榭州应该算得上是上等的了,想来平和的时候生意也不错。
即便许久没生意,这些瓷器也还是亮亮的。
月娘问小孩:“你经常打理吗?”
那个小孩子一脸的骄傲:“当然,师傅说了,要勤快点才有饭吃。”
“现在店中就你一个人吗?”
那个小孩子也是有问必答:“昨日还有两个,但是今天已经走了,这里我必须要说啊,我今日起来整理的时候,瓷器少了三四个。”
“随他们去吧。”月娘也无奈了,乱世之下,只求独善其身。
看了一圈后,月娘的眼神还是定在了小孩的身上:“你今年多大了?”
“九岁。”
“为何不跑呢?”其实铺子里这么多上等瓷器,随便偷一个都够跑路的了。
“我是孤儿,没有可去的地方。”
说着,小孩就从里间抱出来一摞比他自己还要高的账本:“好了,账本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看吧。”
月娘翻阅着,漫不经心的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狗,我娘说贱名好养活。”
冬竹也忍不住抬杠:“你刚才不是说自己是孤儿吗?哪里又出来娘了?”
小孩哈哈一笑:“谁不是娘生的?我以前有娘啊,但是她已经去世,我可不就是孤儿了吗?”
冬竹赶紧道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阿狗却十分豁达:“不知者无罪,我不怪你。”
“听你说话像是念过书?”
阿狗道:“跟着掌柜师傅念过几日,可是夜溪国一进攻,一切都成了奢求。”
月娘继续翻阅着账本,其实没什么大问题,无非就是希望能有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我看了大概,现下没收的外账约莫百两,欠的外账五十余两,加上小二们的工钱和失窃的四个瓷器,就差不多是一百五十两。”
阿狗知道的挺多:“没收的那几家外账全部已经举家搬迁了,都不知道去处,至于小二,如今只剩下我一个。”
月娘吩咐连星道:“我把欠的这几家写下来,你和冬竹去一趟,办妥,至于小二们偷盗的东西,就直接报官处理。”
阿狗替那两个店小二求情:“求小姐高抬贵手,他们肯定也是没有办法,就让他们把瓷器交回来,别报官了。”
月娘摇摇头:“阿狗,做人要有底线,他们在瓷铺做了这么久,可从未亏待过他们,他们完全可以等我到了,同我说难处,可是他们没有,而是偷盗,纵然是无奈之举,也是小人之举。”
这个阿狗头顶飘的是白气,月娘还是认真的给他讲道理。
此番他也认真的点头:“我明白了。”
收拾烂摊子嘛,把自己欠的和别人欠的整理清楚即可。
账本细微之处都整理得极好,那个掌柜的是有能力之人,但也是胆小之辈,如今能去陵州,也算是付世青的助力。
一夜过后,姜家军也顺利在城外扎了营,但是奇怪的是进城来安抚百姓的人中并没有姜松瑞。
一股不好的预感爬上了月娘的心头。
趁着别的将领都在忙的时候,月娘逮着了一同前来慰问百姓的江护。
江护看到月娘当然也是吃惊的:“付小姐,你怎地在此处?此处很是危险啊。”
“你先别管我,说,国公爷怎么没来?”
江护眼神飘忽,手脚不自然:“这,啊,将军自然是忙着营里的事了,这种小事我们来做就行了。”
月娘怎么会信他的话:“是吗?将军来慰问城中百姓,这是安抚人心,稳定军心的做法,可是一连两天了,将军都没有露面,到底怎么了?你快说。”
可是江护也是个轴的,还是没有告诉月娘。
而月娘心中的不安感更加浓烈了。
江护这里没有办法,月娘只能自己去探望了。
带着自己做的羹汤,月娘就去了营里,但是在大门外没进去,倒是遇到了已经是一个小队领导的姜云潇。
“月儿,你怎么在这里?”
“云潇哥哥。”
姜云潇将月娘拉到没有人的地方:“月娘,这里如此危险,大战一触即发,你怎么来了?”
月娘红着脸:“我是跟着你来的。”
然后将事情都解释了一遍。
姜云潇动容的抱住了月娘:“真的吗?你真的喜欢我?”
那股劲勒得月娘咳嗽了几声,使劲拍打着姜云潇的胳膊:“我喘不上来气了,姜云潇,你放开我。”
姜云潇这才放手。
月娘也说回了正事:“我们的事等你凯旋再说也一样的,如今最紧要的是姨父怎么了?”
姜云潇也垮着脸:“我今日也是为这个事来的,这两日军中有人动摇军心,说我父亲中毒了,我不信是空穴来风,就想着来看看。”
月娘也点点头:“那想来就是真的了,我问江护那头倔牛,就是问不出来,问不出来也好,你去问问他,他定然知道。”
“好,那你先回城中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月娘把羹汤递给姜云潇:“给你,带都带来了,我先走啦。”
这个浅尝辄止的拥抱,姜云潇回味无穷,也朝着军营扎寨的地方走去。
姜云潇的办事效率很高,不过是到了夜里,就派了江护来回话。
“我家小公爷让付姑娘你有事问我。”江护一副委屈的模样,应该是被姜云潇用棍棒教育了一番。
月娘紧蹙眉头:“姨父可是真的中毒了?”
江护点头:“是,将军从陵州出发没多久就有了嗜睡的症状,前几日更严重,每日清醒的时间不足一个时辰,昨儿夜里还吐了血。”
“身旁的人盘查过没有?”
江护又点头:“已经一一盘查了,可是并没有什么结果。”
“把你身上的铠甲脱了给我。”
江护捂着衣服:“你想干什么?”
“入营。”
月娘穿上江护的衣服,顺利混入了营帐,姜云潇正在姜松瑞的床前守着。
听见脚步声,姜云潇警觉的回头。
看见是月娘,他的眼眶一下就红了,但是倔强的没有一滴眼泪:“月儿。”
月娘上前查看,边看边翻着付世川给的医书。姜云潇默契的没打扰。
点灯拔蜡到了后半夜,终于找到了一个相似的症状,月娘拿给姜云潇看。
“云潇哥哥,你看,这个症状和姨父的症状一模一样。”
姜云潇也拿过医书去研究:“这本书是三叔给的吗?”
月娘点头:“是,我觉得我们可以求助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