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坠山,最后一缕橘红色的光被黑暗吞噬。
一条笔直的柏油路上,钱泰多的六名保镖抬着昏迷的顾开,脚步沉重整齐地跟在前方的马车后面。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胸口绣着钱家的家徽——一只衔着铜钱的乌鸦。
但此刻,这些保镖的眼神空洞,呼吸沉重,犹如行尸走肉。
“啧,六个,够用了。”走在最前头的蔡子游扛着银枪,头也不回地说着。
而紧随其后的钱泰多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声嘀咕:“六个?来的时候可是二十个……”
“怎么?心疼了?”蔡子游冷笑一声,侧过脸,“那些东西私下议论顾开,还说什么‘这怪物该不会是从厄神村跑出来的吧’?呵,找死。”
钱泰多脸色一僵,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控制器——那是个巴掌大的金属盒子,上面刻着复杂的符文。
“他们…算了!这些引灵入体失败的实验体议论了不该议论的信息,早死早解脱,最好全死了。”
蔡子游嗤笑一声,没再说话。
前方的马车旁,花小蛮坐在史浩溪的肩膀上晃荡着小腿,嘴里叼着一根油菜花茎:“史大哥,回去以后,我能吃三个肉包子吗?”
“不不行,”史浩溪结结巴巴地回应:“三三三三个?蔡姐姐说说说……”
“说个屁!”蔡子游头也不回地打断,“丫头,你再敢多吃,老娘就把你家的包子铺给拆了!”
花小蛮吐了吐舌头,转头又对史浩溪道:“那史大哥,你回去以后是不是又要去找娜娜姐啊?”
史浩溪的脸“唰”地红了,结巴得更厉害了:“我我我我……”
“别我我我了,为爱炼块儿的大傻子。”蔡子游翻了个白眼,“再结巴下去,天都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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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角来到马车内,闭目养神的富兑长盘腿而坐,长刀横在膝上,刀锋向外
不多时,钱泰多钻进车厢刚坐下,就听见富兑长淡淡道:“钱袋子,我劝你别打小蛮的主意。”
钱泰多一愣,随即干笑:“富副队,你这话说的,我这不是为了大阵的持续…”
“呵。”富兑长睁开眼,目光如炬,“你钱家那些勾当别以为富家不知道,还有,你怎么进的我们这个小队,你心里清楚。”
钱泰多脸上的笑容僵住,手指悄悄摸向控制器。
富兑长瞥了一眼他的小动作,冷笑:“怎么?想动手?”
“啊?”钱泰多讪讪地收回手:“哪能呢……”
富兑长重新闭上眼睛:“那个傻子,你也别惦记,这是命令。”
钱泰多咬了咬牙,没吭声。
就在此时车厢外,花小蛮清脆如铃的笑声传来。
钱泰多的眼神暗了暗后忽然掀开车帘,对外面喊道:“史浩溪!带小蛮进来!外面风大!”
史浩溪“哦”了一声,“听话”的抱着花小蛮钻进马车。
花小蛮一进来就扑到富兑长身边,笑嘻嘻地问:“富哥哥,你在修炼吗?”
富兑长没睁眼,只是“嗯”了一声。
接着花小蛮又转头看向钱泰多:“钱哥哥,你的保镖怎么又少了?”
钱泰多笑容僵硬:“他们……有事,先走了。”
花小蛮歪着头:“可他们不是被你炸……”
“小蛮。”富兑长突然开口,“安静。”
花小蛮撇撇嘴,不说话了。
而钱泰多的手指也悄悄按向控制器上的某个按钮,瞥向玻璃窗上保镖们的身影:“哼!就用你们这些瑕疵品品的死,为我向家里传个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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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马车外,那六名抬着顾开的保镖同时炸开。
一时间,血肉横飞。
不慎被糊了一身血肉的蔡子游猛地回头,怒骂道:“钱泰多!你他妈——”
钱泰多探出车窗,一脸无辜:“意外!绝对是意外!”
蔡子游冷笑着没说话,钱泰多则缩回脖子,又开始擦冷汗。
马车继续前行,车轮碾过柏油路,发出沉闷的滚动声。
但很快,花小蛮发现了窗外的不对劲。
“富哥哥……”她小声说,“你看,路变了。”
富兑长睁开眼,看向窗外。
原本平整的柏油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龟裂,化作松软的土路。
而道路两旁的植物也以诡异的速度疯长着,野草蹿高,灌木扭曲,甚至有几株油菜花眨眼间长到一人多高。
“逆灵大阵的破洞…”富兑长低声道,“比想象的严重啊。”
马车外早就察觉到异常的蔡子单手抓着顾开的衣领,将他挂在了马车顶上上去。
“这傻子,一身致命伤,倒是睡得香。”她嘀咕一句,抬头望向远方。
天边,一道暗红色的光晕在黑暗中缓缓扩散,像是某种不可名状的存在正在苏醒。
兴许是察觉到了什么,蔡子游带着审视低下头,一眼就看到顾开额头再次出现的红印正微微发亮。
皱着眉,蔡子游从怀里掏出一把草药,粗暴地塞进顾开嘴里。
“吃吧,千万别死在路上,也别耽误老娘出任务。”
草药入口,顾开的眉头微微舒展,红印的光芒渐渐稳定下来。
夜色渐深,马车在逐渐异变的土路上颠簸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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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小蛮趴在车窗边,小脸贴着冰凉的玻璃。
道路两旁的植物已经疯长到近乎恐怖的程度——野草如蛇般扭曲缠绕,灌木丛中偶尔闪过猩红的眼睛,就连原本金黄的油菜花也变成了暗紫色,花蕊里渗出粘稠的汁液。
“富哥哥……”她小声问,“那些花是不是在盯着我们看呀?”
富兑长不语,只是握紧了膝上的长刀。指尖轻轻摩挲着刀柄上的符文,那些刻痕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青光。
手里攥着控制器的钱泰多缩在车厢角落,目光时不时瞥向车顶——顾开就挂在那里,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晃动,像个破玩偶。
“钱袋子。”富兑长突然开口,“再按一下那个按钮,我不仅会把你扔出去喂花,还保证你钱家在天波镇的一切都会在明天化为乌有。”
“你…”钱泰多咬了咬牙,随即变脸讨好道:“富副队说笑了,我哪敢啊……”
然后还未等富兑长的冷笑回应出来,蔡子游的声音就从马车外传来。
“老富!前面不对劲!”
富兑长猛地掀开车帘。
前方的道路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扭曲的荆棘丛。
那些荆棘像是有生命一般缓缓蠕动着,尖锐的刺上挂着几具干瘪的动物尸体。
“绕路。”富兑长冷声道,“必须绕路,阵外上个千年的变异灵气产物会对我等的肉体不可逆的伤害。”
“那就…”史浩溪结结巴巴地回应:“绕、绕绕绕……”
“绕你个头!”马车外的蔡子游骂了一句,银枪一挑直接劈开荆棘,“老娘没时间兜圈子!我能感觉到我家老头子又跟那个小娘皮出任务了!”
说着,蔡子游已然劈开一丛又一丛荆棘,随之就有强烈的腐臭味弥漫开来。
马车上,露着脑袋偷看的花小蛮捂住鼻子咳嗽起来,不经意间发现车顶顾开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蔡姐姐!”她喊道,“傻子动了!”
“废话!那家伙吃了我的宝药,肯定得动!”
就蔡子游说话的功夫,顾开的眼皮颤抖着缓缓睁开。
没人能看到他的瞳孔是金色的,其额头的印记也比之前更亮了,如同一盏小小的太阳,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意识模糊的顾开试着动了动手臂,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一根粗糙的麻绳捆着,人也被吊在车顶上。
随着身下的马车的颠簸加剧,伤口的疼痛反倒让他的意识清晰了不少。
“……水…我要…水…”
没人听见。
花小蛮捂着鼻子正和史浩溪讨论明天早上要吃什么馅的包子;蔡子游在前方开路,富兑长闭目养神。
至于钱泰多……钱泰多似是通过某种手段发现了顾开已经醒来,来到门帘外的他已经抓住了顾开的手腕,右手袖子里还有一支针剂。
针管里装着某种浑浊的绿色液体。
还未钱泰多做什么,马车突然不配合的剧烈颠了一下,顾开也忍不住闷哼一声。
而一直跟史浩溪一同结巴聊天的花小蛮终于注意到头顶的动静,推开着车窗探出脑袋:“傻子!你醒啦!”
顾开偏转头颅看着她,眼神茫然。
“你没事了吧?”花小蛮笑嘻嘻地说:“你从天上掉下来差点被兔子吃掉,是蔡姐姐救了你哦!”
顾开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花小蛮大方地摆摆手,“不过你下次别乱吃蔡姐姐的草药,我听富哥哥说——她采的那些东西不仅变异兽不敢碰,连这个千年的玄兽都害怕……”
前方,蔡子游先是低声嘟囔了句这傻子还真能忍,而后一边扫清障碍一边怒道:“丫头!再败坏我名声的话,明天的早饭全给大结巴!”
花小蛮缩了缩脖子,冲顾开做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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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马车穿过了荆棘丛,前方的道路却更加诡异。
柏油路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泥泞的沼泽。
沼泽表面漂浮着无数气泡,每个气泡破裂时都会释放出一缕暗绿色的雾气。
雾气中隐约有影子晃动,像是人形、又像是某种巨大的昆虫。
“停。”早早与队长一起开路的富兑长停下奔跑的步子,高举右手,“有杀气!”
“咴儿——噗噜噜——”马车猛地刹住,车轮在不怎么柔软的泥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接着,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沼泽中央,立着一块残破的石碑,上面刻着几个模糊的字:【天波镇·界碑】
“界碑……”富兑长眯起眼睛,“我们…竟然到边界了。”
“看来大阵的破损程度可能已经提高到一个很危险的程度了!”蔡子游微微倒吸一口气,提枪走到石碑前,用枪尖刮了刮上面的苔藓,露出更多的字:【逆灵大阵·西北区】
“果然。”她冷笑,“钱袋子,我记得今年是你钱家负责这片区域的维护吧?”
“这…”钱泰多擦了擦汗:“这可能是意外…”
车窗上,探出半个身子的花小蛮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忽然发现不远处的一片沼泽竟然在呼吸:“你们看!那边有东西!”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沼泽深处,一双巨大的、猩红的眼睛缓缓睁开。
那双猩红的眼睛足有灯笼大小,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一条非常细的竖线,死死盯着马车。
“那那那那是什么......”浑身肌肉绷紧的史浩溪在车头上站起身,结巴得比平时更厉害了。
蔡子游啐了一口,瞥了一眼钱泰多后将银枪横在胸前:“还能是什么?大阵破损后跑进来的脏东西呗。”
就在此时,沼泽水面开始翻涌,密集如雨的气泡破裂声仿佛在告诉众人——危险在逼近。
几个呼吸的时间,暗绿色的雾气几乎遮蔽了月光。
被挂在车顶的顾开却挣扎着想要说话,但被还在减弱的剧痛呛出一口金液。
“咳咳噗啊~”
这声咳嗽像是信号,使得钱泰多猛的从马车里窜出来:\"快走!那东西很危险!\"
“哼!”富兑长左脚蹬地,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跑什么!在我看来不过是条被异化的巨蟒罢了,莫非?你知道那是什么?”
“我…我…”钱泰多不自觉的将手摸向腰间,刚要解释,轰然炸开的水面有条布满青苔的巨尾拍向马车。
“畜生!看枪!”蔡子游暴喝一声,银枪带着灰芒直刺而出,枪尖与鳞片相撞刺目火花。
一时间竟然谁也奈何不得谁,当然说的是枪和蛇尾。
“老富!你他妈管这叫普通的巨蟒?”虎口震裂的蔡子游“咔”的将蛇尾挑飞,视野之中出现一个庞然巨物,“这玩意比上个月消失的火车还粗!”
她的抱怨还没说完,那巨物和尾巴便再次没入沼泽之中。
但下一个眨眼,那巨尾直接从地下将马车掀翻,花小蛮尖叫着从窗户滚进泥潭。
“小蛮——”史浩溪怒吼一声就要扑过去,却见一道黑影比他更快——顾开不知何时挣脱了绳索,拖着残躯扑向花小蛮,在沼泽即将吞没她的瞬间把人捞了起来。
“傻子…”已经哭花脸的花小蛮在看到顾开之后呆住了。
他的那张不怎么出众的面上皮肤正在龟裂,金液滴在沼泽上发出腐蚀的滋滋声。
然而,巨蛇的头颅已完全露出水面,腐烂且嵌满晶石的鳞片好似让它不受重力束缚,张着露出三排螺旋状生长尖牙的巨嘴向众人扑来,喉咙深处还闪烁着令人发颤的白光。
富兑长轻哼一声,抓着钱泰多迅速撤离:\"所有人退后!\"
可他的话已经晚了,只见顾开在将花小蛮抛给大结巴后,额头红印轰的炸开血焰,火舌顺着金液流淌的轨迹席卷全身。
第一步踏出,其脚下沼泽瞬间结晶化。
第二步踏出时,整片水域都开始沸腾。
巨蟒似是感受到威胁,硬生生止住身体高速爬向的惯性,扭头就要潜入水下。
还没等他扭动身体,暴起一跃的顾开化作出膛的子弹,燃烧着射进巨蟒眼中。
接着就见巨蟒的整个身躯都燃起腾腾火焰,其体表的晶石接二连三地爆炸开来。
叠加的冲击波还震碎了界碑,一块飞溅的碎石甚至划破了花小蛮的脸颊,些许金液从伤口之下流了出来。
不过,花小蛮和众人一样,所有的心神都被顾开吸引了。
尤其是蔡子游,还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妈的!有这么浪费更阳之力的傻子吗?”
待以顾开为中心三十米内的沼泽全部结晶化,巨蟒倒下的身躯被血焰烧成漫天金粉。
见此,手心握着三枚铜板的富兑长一掌将钱泰多打晕,随着队长冲向结晶最密集的中心点。
只见顾开跪在消散的蛇头上,额间红印已经黯淡成肉色。
不远处,被史浩溪抱着的小蛮犹豫了一下,决定不给两位队长再添乱了。
再看顾开那边,富兑长看着顾开再次昏死过去,脸上反而多了些许庆幸。
“队长,咱们镇子…很可能不会被注销了!”
“…呵呵…你也说了可能!”蔡子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快之事,一脚踹翻巨蟒焦黑的头骨,枪尖“锵”地挑出半块青铜阵符——符面早已腐蚀,却仍能看清钱家的乌鸦家徽。
见此,蔡子游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甩手将阵符砸向还在装睡的钱泰多面门:“你钱家的镇阵符他妈的长在变异兽肠子里?”
“啊?”钱泰多佯装仓皇接住阵符,袖中控制器却在此时嗡鸣作响。
“意外…绝对是意外!”他干笑着后退,后背却撞上富兑长的刀鞘。
富兑长没说话,只是用刀柄挑起钱泰多的衣领,露出他腰间另一支针剂——这支装着暗金色液体,标签写着【童女血·戊七·品阶 一更不入品】
“钱家的‘意外’……”面无表情的富兑长缓缓凑到他耳边,声音比沼泽的冰雾还阴,“是不是下次该‘意外’到小蛮头上了?”
远处,花小蛮正用油菜茎逗弄史浩溪:“史大哥,我脸上什么时候划破皮啦,你看你看——”
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指尖在脸上一抹,那道伤口竟渗出细碎金光,并且溢流的血液也很快转为金液。
而史浩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耗子,立马掏出自己的医疗包为小蛮治疗伤口。
“小小小小蛮,你你你怎么又……”
“闭嘴!”蔡子游大喝一声,提着银枪走向钱泰多,“姓钱的,你最好能一直隐忍下去,否则…”
蔡子游刚要给钱泰多来个物理意义上的深刻教训,远处骤然传来什么东西坍塌的巨大轰鸣。
众人齐齐侧首望去,西北方向的夜空被映成了暗红色,隐约可见无数符文在云层中明灭。
“大大大阵…”史浩溪惊讶的张开嘴,结结巴巴地说,\"又破破破......\"
“破了。”蔡子游擦掉脸上的血,把银枪扛在肩上,“走吧,该回家了。”
片刻后,花小蛮趴在史浩溪背上,看着被富兑长背着的顾开,小脸上多出一丝期待:“蔡姐姐,傻子会跟我们一起回镇上吗?”
蔡子游望着远处燃烧的天空,笑的很沉重。
“得看他体内的更阳品阶…比你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