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今日要不要休息一下?”
香宜劝绯晚别出门。
因为绯晚的伤快要愈合,痒得难受,昨夜没有睡好觉,今早起来眼窝发青。
但是绯晚摇了摇头。
难得皇后娘娘去御前阻拦何霜影上位。何氏是否晋封的事,将会牵动后宫众人和皇帝的注意力。
这个时候,她去探望庆贵妃,会更加不惹关注。
让侍女帮着梳洗,用过早膳,又休息了一会,绯晚便穿得严严实实、暖暖和和的,坐上一顶小小的暖轿,往庆贵妃的宫里去。
天气渐渐寒冷,抬轿子的内侍身上,每人穿了一件薄薄的夹棉袄子。跟轿子的宫人们,也都上下穿戴齐备,连鞋子都带了一层薄棉。
这都是绯晚自己掏银子给大家置备的。
按照宫里的规矩,这时候嫔妃们的冬衣都发完了,但还不给宫人发冬衣,要再等上一个月,各宫各院的人才能领到棉衣裤。
这是从太祖时就定下的规矩。当时的皇后认为,宫人们平日做活走动,身上容易发热,不像嫔妃们总在屋子里待着容易冷,衣服发晚点没关系。
但这只是理论上的。
实际上,譬如各处站值的宫人,站在冷风里一动不动很容易受凉。再如宫女们若遇到小日子,受凉挨冷也很难受。
冬衣当然是发得越早越好。
而且多发两身,换洗起来也方便。
这些事当主子的不理会,宫人们也没办法为自己打算。
绯晚虽有意给满宫的宫人提早添置棉衣,但新皇后刚上位,她的协理之权不能过早地大范围使用。之前罚跪了一个何氏,已经让满宫里人知道了她的威严。等晏后有了举动之后,她再使用权力才不至于僭越。
彼此关系再好,也要注意分寸。
所以暂时,绯晚先给自己的宫人置办了冬衣。
等过几日,再找机会再和晏后商议这件事。
“昭贵妃,这么早过来?”
到了和庆贵妃宫中,檀香气味缭绕,和庆贵妃刚做早课完毕,听报绯晚来了,便亲自迎出主殿。
“娘娘金安。”
绯晚在阶下站定,朝上福身行礼,等和庆贵妃受了礼,才起身步上台阶。
解释说,自己昨晚没睡好,醒得早,索性不如出门做点正事。
“什么是正事?”和庆贵妃微笑着看向绯晚。
鬓边米珠流苏轻轻摇晃,在寒凉的初冬早晨,将她素白脸庞衬得更加清润疏冷。
但她注视绯晚的目光是暖的。
“听娘娘讲经,便是正事,极要紧的事,关乎未来之路是否好走的事。”
绯晚此言一出,和庆贵妃的笑意更深了一些,颔首道:“经文里有大智慧,难为你明白我的心意。”
两个人站在殿门口闲聊这几句,便携手并肩,走入了殿内。
和庆贵妃的宫中,宫女内侍们都很安闲。在绯晚进院时大家纷纷行礼,绯晚进了屋,他们便各自继续做活。扫院子的,打水的,喂鸟喂鱼的,各安其事。
人数不多,殿外廊下只站着两个宫女,殿内也只跟进了和庆贵妃的贴身侍女,以及绯晚的侍女香宜。
比起凤鸣宫里的人员往来,可差得远了。
但却一点没有宫室空当寂寥之感。
大概是每个人都面含微笑,闲适状态像是水一样流动,使得整个宫院充满了温和的气息。
“昨日新做的秋梨蜜饯,你们自去吃,这里不用伺候。”
进了内殿,和庆贵妃将自己侍女和香宜都打发走了。
等她们二人去了西边配间,中间隔了两个屋子,彼此轻声说话都听不见,和庆贵妃才将自己手抄的经文拿出来,和绯晚共赏。
这般谨慎,让绯晚越发隐约感觉,这一趟不虚此行。
“娘娘的字意境悠远,风骨高洁,抄写的经文看起来赏心悦目。前日您送到春熙宫的那卷经,我都看了,体味甚深,特意与娘娘来谈讲。”
绯晚开门见山。
和庆贵妃果然迅速接招。
问:“哪一页体会最深,说来听听,第三页,还是第五页?”
“第三页。”
“体会到了什么?”
“大千世界如火宅,要脱离,却也需要火炙。不经历一番煎熬炙烤,得不到真味。然而怎样烤,却也需要寻找机缘,找不到,烤也白烤。”
和庆贵妃再次微笑。
又问:“若是找到了,也煎炙了,却依然不解真意呢?”
绯晚说:“看个人资质了。经书的文字摆在面前,有人立刻解意,有人需要习学。”
“昭妹妹可否解意?”
绯晚用手指蘸着碗中茶水,在桌面上写字。
写的正是和庆贵妃夹在经册夹层里的字。
一笔一划,全都一模一样。
因为字形特殊,两行字写完了,桌面上像是有一个个跳舞的小人。最开始写的渐渐干涸消退,最后的依然鲜活,和庆贵妃默默看着。
直到最后一个字迹也开始消退,她才抬眸,浅灰色的眼睛在冬日早晨浅淡清辉里泛着柔润光泽,直视绯晚,“能写经,未必能解意。”
绯晚便又蘸水,在桌上写了那种文字的汉译。
到这时候,和庆贵妃才深吸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带着一点孤注一掷的释然。
“绯晚,也许冥冥之中,神女真的在护佑我,让我遇到你。”
今日相见之后,她对绯晚的称呼,从昭贵妃,到昭妹妹,及至此刻直呼其名。越来越熟稔,也越来越贴近。
绯晚并不露出欣喜,只是平静地说:“参悟只是开始,姐姐还没问我,参透经文深意之后,作何打算。”
和庆贵妃道:“你来,便是你的打算。我与你倾心相谈,便是你我心心相印、共同参悟了。”
合作之意,诚挚道出。
绯晚点了点头:“但请姐姐指教。”
和庆贵妃扬声招呼西间侍女。
侍女来了,她便吩咐道:“我和昭妹妹要坐禅,你们都下去歇息吧,不许进来打扰。”
侍女蹲身退下。
香宜跟在她身旁,看了一眼绯晚,见绯晚目露许可,才行礼告退。
殿门一关,脚步声远去,连门口站值的小宫女都被带走了。
和庆贵妃轻声告诉绯晚:“我在北瞿,有一支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