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方听说柏杨不帮忙,急了,“小金,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说话不温柔,惹着他了?”
“没有呀,”金丝雀在电话里哭唧唧地道,“本来聊得挺好的,我还给他带了咖啡!可一说起请他帮忙办通行证的事,他立刻就翻了脸,非说让你亲自来!”
“你没和柏杨说,你是代表我去的,我很忙?”
“我当然说了啊,但他就是不松口,一定要你亲自过来......”
陈东方挂了电话,低低骂了一句,便对柳姐道,“柏杨那边办通行证出了问题,要我过去一趟。”
柳姐点了点头,“你去吧,公司这边有我盯着。”
陈东方出门打了车,往柏杨单位奔去。
金丝雀正在门口树下的阴凉地等着陈东方,看陈东方从车上下来,立刻撅着嘴道,“这个柏杨,太过分了!前一分钟还好好的,一说你要去香江,他立刻翻了脸!”
陈东方安慰道,“你别着急,咱又不是离了他办不了......你在这里站很久了?”
“没有,我在他办公室吹空调呢,老远看你过来了,这才出来接你。”
陈东方笑道,“柏警官留你在办公室吹空调,对你可真够意思。”
金丝雀不满地哼了一声。
陈东方走进柏杨办公室,迎面看到的是墙壁上一幅巨大的特区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大头针标注着一些重要地点,旁边还贴着几张近期可疑走私活动频发区域的分析图表,纸张边缘微微卷起,看得出被反复翻阅查看过。
一张深色的木质办公桌占据了房间的中心位置,桌上堆满了文件。再就是一长两短的沙发。房间的一侧靠墙摆放着一个文件柜,柜门半开着,里面塞满了各种文件资料,有的文件夹标签已经模糊不清。角落里立着一台落地风扇,扇叶上落了薄薄一层灰,旁边还放着一双沾满泥土的黑色胶靴,应该是执行任务时穿过的。
柏杨正坐在办公桌前处理文件,见陈东方进来,立刻站了起来。
“陈总,你当上老板,架子变大了!你找我办事,自己都不肯来!”
陈东方从中听出了埋怨之意,只得笑着解释道,“柏警官,我那不是太忙了吗?一个小工厂,两个服装店,手底下二三十号人,都得靠我吃饭呀......”说着走到办公桌前,和柏杨握手。
“你说的对,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不过我请你来,也是为了吃饭的事,快坐!”
陈东方注意到,办公桌上,一沓沓卷宗整齐摆放,最上面一份的封皮上写着“近期走私案件汇总”。桌角放着一台老式的黑色电话机,旁边是一个有些磨损的台历,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这些......不算秘密吧?”陈东方指着桌子上的材料,笑问道,“上次我来,你是在会议室里见的我。这是第一次进你办公室,万一泄密了怎么办?”
柏杨哈哈笑道,“你这个人,心思还挺缜密的......走,沙发坐。小金,你也坐。”柏杨拉着陈东方的手,把他按在沙发上坐下。这是两张黑色的皮质沙发,虽然有些年头了,但保养得还算不错,只是边角处微微有些掉皮。沙发中间是一个玻璃茶几,茶几下面放着茶壶和几个玻璃杯子。
柏杨笑着问陈东方,“小金今天给我带了咖啡,咱们就喝咖啡怎么样?”
“好啊,我也跟你沾沾光。说起来我和小金认识的时间比你长,她都没送我咖啡喝呢。我这个老板真是混的不怎么样......”陈东方自嘲地笑着,倒惹得柏杨哈哈大笑。
金丝雀毫不在意陈东方的揶揄,熟练地拿出杯子,开始烧水、泡咖啡。
陈东方又是一阵感叹,“小金名义上是我的助理,可从没给我倒过一杯茶,有时候甚至我给她倒!柏警官,你真不拿她当客人!”
柏杨又是一通哈哈大笑,换了个话题,问起陈东方的生意怎么样。
“现在员工多了,订单不满,”陈东方故意哭穷道,“柏警官,当了老板才知道老板的难处!我现在满世界找订单,谁给我下订单,就是叫我跪下我也认了!”
柏杨很不相信陈东方的话,“陈老板,你说话有些夸大了吧,我看别的老板,天天吃喝玩乐,厂子管理的好好的。”
“我真的不是夸大,厂子刚做起来,每个人都身兼数职,我这董事长就兼职销售人员了......”
“哈哈哈哈......”柏杨指着陈东方,笑了一通,然后拿起烟递给他,点着。
“陈总,我在生意场上也认识几个朋友,回头我介绍给你。多了没有,让他们订几单劳保服工作服,还是有可能的.......”
“那太感谢了!”陈东方再次站起来作揖道,“你给我们联系了订单,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柏警官,等我从香江回来,我组个局,请几位老板一起吃饭......”
“好呀好呀。陈东方,一大早小金就来堵着我,让我给你办通行证。你去香江做什么?”
“我这不是刚干吗?手头订单太少,所以,只能想办法到香江去碰碰运气,”陈东方直入话题,“柏警官,所以我才让小金来找你帮忙嘛......”
柏杨只顾低头喝着咖啡,笑着不语。陈东方略带不满地道,“你喝着小金的咖啡,拿小金当服务员用,我们请你办通行证,你却不肯帮忙,太不够意思了!”
柏杨终于抬起头来,“陈东方,我可以帮你办通行证,但你要帮我们办一件事......”
陈东方立刻警觉起来,他注意到,柏杨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这个我们,应该是特区缉私部门,这说明是公事,而非私事。
“什么事?”
“我们要见你嫂子,和她详谈一次。”
“为什么!”陈东方很不理解,“我嫂子,不过是一个普通打工人,你们找她干什么?你们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柏杨站了起来,走到陈东方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陈东方,以前有许多事情,我们处于保密考虑,没有告诉你,其实,你嫂子可不是普通人。我们发现,你嫂子是在帮助火家走私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陈东方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双目圆睁,指着柏杨大声叫道,“你胡说!我嫂子连报关单都看不懂,怎么可能参与走私这种勾当?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不光陈东方惊讶,一旁的金丝雀听了这话,也是大吃一惊。她身子猛地一颤,如同遭受了一记重锤。
“对呀,徐美凤怎么会干这种事,柏警官,你们一定是搞错了......”金丝雀试图开口帮助徐美凤辩解,但无力地说出这一句,后面的话却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柏杨转头看了金丝雀一眼,金丝雀整个人立刻呆若木鸡,满脸的惊愕与不可置信,眼神中还隐隐透着一丝慌乱。
柏杨把手中的香烟摁死,他神色凝重,缓缓打开桌上的公文包,从中抽出一叠照片,然后将照片一张张整齐地摊开在陈旧的木桌上,第一张照片里,徐美凤身着一件简约的驼色风衣,神色匆匆,正将一个厚实的文件袋,小心翼翼地塞进一辆黑色轿车的车窗里;第二张照片,画面昏暗,徐美凤站在码头仓库的阴影处,和几个陌生男子交头接耳,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单据;第三张照片则是在深夜的咖啡厅,徐美凤低着头,将一个黑色的袋子递给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
“照片上和你嫂子见面的人,都是火家重要的走私骨干......”
陈东方把第一张照片扔掉,然后拿起第二张,他的瞳孔瞬间剧烈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景象,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个码头仓库的照片,和他上次跟马哥、吴哥坐着大飞到香江提货那次的码头仓库,简直是一模一样!
但陈东方无论如何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嫂子是走私团伙中的一员。
他像是发了狂,猛地伸出手,一把抓起桌上的照片,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摔在桌子上,嘴里不停地叫嚷着:“这能说明什么!你们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想栽赃陷害我嫂子!我嫂子从服装厂女工做起,现在刚刚走到上升通道,她那么辛苦,怎么可能做这种违法的事!”说着说着,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堵住了喉咙。
刹那间,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袭来。那些和嫂子一起度过的日子,一幕一幕在他脑海中不断放映。嫂子总是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到他碗里,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嘴里说着“我不爱吃,你吃”;每次离家出来打工时,嫂子总是把包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只留下路费钱和一点点零钱;嫂子在外面打工的时候,一张张的汇款单被邮递员送到家里,看着上面一个个数字,父亲脸上露出笑容,街坊邻居也夸奖他有个好儿媳妇......
可以说,没有嫂子,这个家早就散了,更别说哥哥死后,家里靠着嫂子独力支撑......
脑海里那些温暖的画面,与眼前这几张冰冷的照片相互交集、重叠又分开,像刀子一样在陈东方的心上搅动着,又似被千万根钢针同时穿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