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那老人瘫软在地,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
他怨毒的目光,死死锁住门外的三人,像淬了毒的钉子。
雨水顺着破败的门框滴落,混杂着那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愈发浓重。
瘟神对那怨毒的视线毫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似乎在研究这具被占据的躯壳。
鹿灵则下意识地又往谢木川身后缩了缩,小手抓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破了雨声的单调。
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踉跄着跑了过来,手里还举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
来人看上去年纪不小,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焦虑与惊慌。
他一眼就看到了门口对峙的三人,还有瘫倒在地的那个老人。
“你们是什么人!”
他厉声喝问,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快离开这里!村子里不欢迎外人!”
这老者似乎是村子里有点地位的人,也许是村长。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上前,试图将谢木川三人推开。
瘟神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添了几分阴鸷。
他上前一步,逼近那刚到的老者,也就是村长。
“老东西,少在这里装模作样。”
他冷笑一声,指了指地上喘息的老人。
“这家伙魂魄丢了,肉身被人占着,跟你有没有关系?”
他语气森然,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村长脸色大变,眼神躲闪,不敢与瘟神对视。
“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声音拔高,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
“我不知道什么魂魄不魂魄的!你们快走!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握紧了拳头,却更像是给自己壮胆。
村长一边说着,一边试图绕过瘟神,去查看地上那个老人的情况。
谢木川目光平静地看着村长。
他并未多言,只是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晃。
村长正待再说些什么,却突然浑身一僵,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住。
他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惊骇,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眼珠还能惊恐地转动,显示他还活着。
雨水打在他的斗笠上,发出噼啪的声响,顺着边缘流下,打湿了他的肩膀。
谢木川走到被定住的村长面前,声音依旧平稳。
“说吧。”
“到底怎么回事。”
村长眼中闪过绝望,身体轻微颤抖着,似乎在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
空气中只剩下雨声,还有地上那老人粗重的喘息,以及村长自己压抑不住的恐惧。
最终,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
“几年前。”
“村子里来了个小女娃。”
“很可怜,无家可归,我们就收养了。”
他的声音带着痛苦的回忆,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看似无害的小女孩。
“开始都好好的。”
“她很乖巧,也很懂事,大家都很喜欢她。”
“后来我们才知道她不是人。”
恐惧让他的声音几乎不成调,浑浊的眼珠里充满了血丝。
“她是蚕妖!”
这两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需要吸食人的魂魄才能长大。”
“村里好多人都被她。”
村长说不下去了,脸上老泪纵横,充满了悔恨与无力。
原来,村子里的人并非都离开了,而是有很多已经遇害了。
难怪之前的那个老者如此惊恐,难怪这村子如此死寂。
谢木川静静听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对于他而言,弄清楚前因后果固然重要,但更关键的是解决眼前的麻烦。
他看着痛苦不堪的村长,再次开口,声音清晰而冷冽。
“那蚕妖,现在在哪里?”
村长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谢木川,恐惧与绝望交织,几乎要从眼眶里溢出来。
雨还在下,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满是皱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被扼住了脖子,身体在无形的束缚中剧烈地颤抖。
最终,那股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
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幅度微小,却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谢木川眼神示意,那股无形的力量微微松动,村长顿时瘫软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带我们去。”
他声音嘶哑,充满了恐惧,却不敢有丝毫违逆。
瘟神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显然对这种拖沓感到厌烦。
鹿灵依旧紧紧抓着谢木川的衣角,小脸苍白,大眼睛里写满了不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
村长挣扎着从泥泞中爬起,蓑衣下摆沾满了污浊的泥水。
他佝偻着腰,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抬起枯柴般的手臂,指向村子深处一个方向。
“在那边。”
雨幕模糊了他的身影,只留下一个绝望而蹒跚的背影。
三人跟了上去。
脚下的泥路湿滑难行,每一步都深陷下去,发出噗嗤的声响。
雨水敲打着斗笠,敲打着破败的屋檐,也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空气中的腥甜气味似乎更加浓郁了,还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腐烂丝绸般的味道。
村子深处,寂静得可怕,只有雨声单调地回响。
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积水中,漾开一圈圈涟漪,随即又恢复死寂。
瘟神走在谢木川身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房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痕迹。
他的脸色比这阴雨天还要沉。
鹿灵则几乎完全躲在了谢木川的身后,只敢偶尔探出头,飞快地看一眼,然后又立刻缩回去。
村长在前面踉跄地带路,脚步越来越慢,身体也抖得越来越厉害。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勒得他几乎窒息。
终于,他停在了一栋看起来比周围房屋稍微完好一些的泥坯房前。
这房子的门窗都紧闭着,但门缝和窗沿处,却隐隐透出一种诡异的、微弱的白光。
那股腐烂丝绸混合着腥甜的气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浓得化不开。
“就是这里。”
村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咯咯作响。
他指着那扇紧闭的木门,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不需要他再多言。
那微弱的白光带着一种不祥的波动,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更是清晰地昭示着屋内的异常。
瘟神上前一步,苍白的手指轻轻拂过门板。
门板上似乎附着着一层粘腻滑溜的东西,像是某种分泌物。
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厌恶。
谢木川的目光则落在那透出微光的窗户上。
他没有立刻推门,只是静静地站在雨中,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面容平静无波,只有眼神深邃如古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