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被罚坐。
周昫脑子里嗡嗡的,如今正是挨了打怕人的时候,陆浔说了不许他用软垫,他便不敢用,滚烫压着冷硬,差点没摔下去。
“师父……”周昫两眼通红地求饶。
陆浔却一点不为他所动:“你要拖便拖着,反正疼的不是我。”
求情被挡了回来,周昫没了退路,只得硬着头皮忍疼拿起了笔。
可文章这种东西,哪是他一时想写就能写出来的,更何况他身后又疼,坐着难受得紧,脑子里突突直跳,跟一团乱麻似的。
不到一刻钟,周昫便再坐不住从椅子上滚了下去:“师父,我站着写好吗?”
陆浔冷冷地盯他。
周昫没了底气:“跪、跪着也行啊。”
陆浔开口,不容置疑的三个字:“坐回去。”
周昫没法,咬咬牙坐了回去,只觉得团子底下那两道肿伤鼓起得更厉害了,硌在椅面上的压迫感分外明显。
这回的伤比上次画小图时还难熬,坐不了多久周昫又滚下来了。
陆浔本就带气在身,见他三番五次地来回折腾,到最后耐心磨光了,便干脆走过去,在周昫一阵惊慌失措中将人提了起来,按在了椅子上。
“你再给我摔下去试试。”
有了陆浔的镇压,周昫这回再疼也没敢往下翻了,提起十二分精力把这辈子学过的东西全用上,勉勉强强凑出了一篇文章交差。
陆浔看了,文章质量着实不怎么样,唯一的优点竟然是语句还算通畅,可见这几日的课就没用心学过。
但毕竟是周昫自己一笔一划写出来的,也不能要求太高。
陆浔圈出了许多不足之处,然后罚了他二十作威慑。
周昫揪着他的衣袍,泄愤一样地把他袍角咬得乱七八糟。
陆浔:“松口,谁让你咬我衣服的。”
周昫嗓子有些哑:“你都打人了,我咬下衣服都不行?”
陆浔听出了他赌气的意思:“不服气?”
周昫闷了声。
陆浔手搭在他身后,轻轻地拍了他两下,引得他一阵瑟缩:“没关系,不服便不服,明日还是一样的规矩,记得疼就行。”
周昫让他罚了一通,回到自己屋里时人还是懵的,第二日上课时态度明显端正了不少。
陆浔知道他的性子,给点阳光就能蹬鼻子上脸灿烂得没边。别看他这时候怕得厉害,哄上一哄他就又能浑回去,反反复复一点用没有。
如今好不容易压得他真怕了肯安安分分用心学了,陆浔只能继续黑脸当恶人,等到周昫学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慢松了下来。
董大人惊奇地看着周昫变化飞快,再碰见陆浔时,与他感叹了句:“殿下最近长进了许多,真是孺子可教也。”
陆浔面上不显,只在心里道了一句,他就是欠揍。
入了秋,天气明显凉爽下来,京里那堆乱糟糟的事情告了一段落,回京的旨意终于颁到了青石镇。
临走之前,周昫与陆浔回了一趟山寨。
旨意并没有明文昭告天下,山寨中的人只以为老大京中有人,要去谋个正经出路,不舍归不舍,倒是祝贺的多。
除了宋彦。
等到众人离去,屋里便只剩了两个人。
宋彦冷着脸,抱着胳膊斜靠在墙上,目光盯着与二郎玩闹的周昫:“你真想好了?”
“嗯。”周昫应了一声。
宋彦做了一个深呼吸:“千防万防,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当时我就该拦着不让你去见他的。”
“不关他的事。”周昫揉着二郎的爪垫,抬起头来,“圣意决定的事情,能有几个人左右反抗得了,你我还不清楚吗?无论来的是谁,都逃不过这个结局,如今这样,已经算是好的了。”
宋彦站直了身:“可是你回去……”
周昫撒开了二郎的爪子,搓上了它脖颈的软毛:“那些人已经追过来了,即便我不回去,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回去同他们干上一场,谁怕谁呢。对吧,二郎。”
二郎前爪搭在他腿上,回应似的汪了两声。
周昫拍了拍它的脑袋,站起来把一个包裹交给宋彦:“山寨以后就托付给你了,等我哪天衣锦还乡,要请我上来吃酒啊。”
骡车映着夕阳的金光哒哒哒地走远了。
王常扬着脖子招了半天的手,直到看不见影子了才作罢,见宋彦面色凝重,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哎呀,老宋你别拉着个脸,老大能进京那是好事,以后说出去,咱们也是京中有人罩着的。”
“嗯。”宋彦淡淡地应了一声,心想他能罩住自己就不错了,别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就好。
王常见他兴致不高,干脆伸手勾了他脖子往回走,嬉笑着问他:“老大给了你什么好东西,这么大一包。”
宋彦拍了拍沉甸甸的包裹:“你的卖身钱,几百两呢。”
马车里,周昫坐在侧边上,眼神总时不时地去瞟陆浔,把陆浔瞟得好气又好笑。
“你总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字?”
被问了,周昫这才卖乖一样地嘿嘿一笑,把屁股往陆浔那边挪了挪:“师父,你怎么不问我和宋彦单独讲了什么?”
陆浔一脸不解:“既是单独讲的,我问来做什么?”
周昫眨巴着眼睛,有点愤愤不平的意思:“你是我师父啊,就不怕我们偷偷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陆浔对他那点子事情心里还是有底的:“商量便商量了,我看他是个靠谱的,不会同你一般胡来。”
“哎哎哎,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谁胡来了,我才是你亲徒弟,胳膊肘往外拐。”周昫面上装着个委屈生气的模样,心里却是松快得很。
人有时候奇怪得很,自己认可的东西,就很害怕被亲近的人否认。
宋彦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陆浔又是他自己认回来的师父,他之前总怕着陆浔瞧不起山寨里的那些人,会认为那是狐朋狗友,没成想陆浔完全没这意思,倒是开明得很,真是太好了。
他心情好,闲闲地往后靠着软垫,见对面座上无人,便往下滑了一些,伸长了腿搭过去。
陆浔突然见横了个人在眼前,睨了他一眼:“做什么?又开始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