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人的话,却没多少教训的语气,倒是无奈居多。
周昫这段日子让他管得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陆浔不绷脸色,他就忍不住想翘翘尾巴闹闹他。
“你管我~”
“坐好,摔下去我真不管你。”
周昫扬着鼻子哼了一声,两只脚还挑衅似的一勾一勾的。
车过城门,在一道坎儿上碾过,哐当颠簸了一下,真把周昫从座儿上给颠了下来。
“哎!”周昫一个翻身往地上栽去,让陆浔飞快地拎住了背心的衣服,好歹没摔成个狗啃泥。
“呼,好险好险……”周昫拍着胸脯。
陆浔把人拎起来,顺手往他身后甩了一下:“不好好坐着,这下真摔了吧。”
“嘶——”周昫缩了腰,手扶在陆浔膝上,扭头控诉道,“干什么干什么,说好今天不打我的。”
“轻轻拍一下而已,也算打?”
“怎么不算!都拍红了!”周昫坚决抗议,扯着衣服就要给他出示证据,这会儿倒是没皮没脸得很。
“行行行……”陆浔按住他的手,敷衍地给他方才挨了拍的地方揉了两下,心想就这点力气,他手都没红,“快坐好吧,进城人多,等下让人瞧见了丢不丢脸。”
周昫没有跟着他回宅子里,在翠华楼附近就跳下车去了,说什么最后要去逛一逛,还不要人陪,陆浔拦都拦不住。
晚膳前周昫回来,手里大包小包地提了不少点心糕子,说是路上无聊时解馋的,然后在陆浔一脸狐疑中笑盈盈地拿出个木盒来。
“又是什么东西?”
“你猜师父。”
木盒细长,倒像是放簪子的。
“看上哪家姑娘了?”
“说什么呢,我都要走了还祸害人家姑娘。”周昫把那木盒摆在两人中间,神秘兮兮道,“我想与你做个交换,拿这个,换你一样东西。”
陆浔打量着他:“又想诓我银子?”
“你看看嘛。”周昫把木盒推给他,“绝对物超所值。”
陆浔狐疑地接过来打开了,只见那深木色的盒中,头冠、玉佩和指环安安静静地躺着。
陆浔愣了一瞬,才将那指环拿了出来,摸在手中温润冰凉,的确是他的那一个。
“你怎么……”
“在浑安当铺的时候看到的。”周昫两手撑着椅面,身体前倾,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小愧疚,“当初是因为被我劫了银子,你才当了它们的吧。”
陆浔盯着那指环看了许久,像是在想什么事,半晌才回过神来,轻轻带出个笑:“你又是哪儿来的银子?”
“赏银。”周昫求表扬一样地昂着下巴,“之前镇衙那事,我挖人有功,赏了不少银子,都记在账上呢。”
陆浔失笑,看他的眼神颇有一种我家狗子能抓兔子了的欣慰感。
周昫在这种时候突然难为情了,眼神瞟向一旁:“你就说换不换吧。”
陆浔摸了摸银环,感动之余倒也存了点心,没有轻易答应:“你想换什么?”
“你答应了我再说。”周昫眨眨眼睛,摆出一副委屈样儿,“我们之间,这点信任总该有的吧。”
陆浔不忍看他失望,心想周昫应该还是知道轻重的,便点头应了下来:“好吧,你换吧。”
然后周昫就乐颠颠地把那黄铜戒尺给抢走了。
陆浔看着他那阴谋得逞的模样,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第二天。
陆浔对着桌子后面的周昫头疼:“戒尺呢?真让你扔了?”
周昫仗着陆浔伸手也捞不着他,颇有几分有恃无恐的意思,点了点头,心里一边咚咚直跳,一边又觉得新鲜好玩。
“扔哪了?”陆浔忍着要掀桌子的冲动,按了按额角。
“后园的井里。”周昫实诚道。他是真扔了,昨晚抢到手就扔了,咕咚一声沉进水里,不带半分犹豫。
“好……好……”陆浔咬牙念了几声好,“你给我等着。”
周昫在椅子上晃着腿,吊儿郎当地一点也不紧张:“哎呀师父,您就别威胁我了,戒尺都没了,您那手能顶什么事,百十来下我都是挨得住的。”
陆浔笑了笑:“谁说用手了。”
他转身出去,周昫便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看,没一会儿就见他手里拎了一堆东西,往桌子上一搁,挑眉睨着眼神:“自己选一个吧。”
树藤水瓢擀面杖洗衣棍鸡毛掸子……靠,他怎么忘了还有这玩意!
周昫嘴角直抽,看他的眼神跟看鬼一样,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万物皆可用来揍崽子?
“如何?”陆浔两手撑在台面上,往前倾了身,“选哪个?”
周昫默默地往后挪了挪,离陆浔更远点,确保他的手够不到自己,然后苦口婆心地与他讲道理。
“师父啊,你别一天天要打要揍的,这样不行,会把人吓跑的。那孔老夫子都说了,读书人别动粗……”
“孔老夫子几时说过这话。”陆浔听出了他满口胡诌,站直身瞪了他一眼,“你论语是想重新学是不是?”
周昫立马端正态度舍弃胡诌的路子,让陆浔讲学简直就是他人生一场大劫,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可不想再回去。
“我的好师父,反正明天就该启程了,到了京里还要那劳什子玩意干什么?您有事吩咐,说一声,我还敢不听吗?咱们和和气气的多好。”
陆浔心想这饼画得可真够大的:“行啊,咱们和和气气的,你过来。”
周昫一动不动,甚至还往后挪了挪,多日的求学经验告诉他,你过来这三个字后面,绝对接不了什么好事。
“殿下,陆大人。”董存知吭哧吭哧地上了门,“如何,明天启程,可还有哪里缺的?”
两人皆是一惊,急急忙忙摊了几本书将桌上那堆东西盖了,周昫飞快地翻过桌子,在董存知进来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殿下。”董存知向他行了个礼。
周昫清了喉咙,拍拍他的肩膀:“辛苦董大人了。”
几句场面话送走了董大人,周昫正要松口气,突然发现手腕让陆浔捏住了。
“……”
“这回还能躲哪去?”陆浔欺身上前。
躲不到哪去,周昫心想,挤了一个讨好的笑:“师父饶命。”
陆浔盯了他一会儿,到底不是真生气,伸手在他身后掐了一下,温声轻斥一句:“惯的你,无法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