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颂宜没有绕弯子,取出铜镜放在桌上。
江元麟一眼就认出这面铜镜:“这不是你十岁生辰的时候我送你的生辰礼吗?”
“对。”
江颂宜将流放路上意外发现铜镜可以连通千年后的“狐仙”一事娓娓道来。
江元麟认真听着,一开始他眉头紧皱,等听到庭州瘟疫,女儿用盛徐行给的药救了全城百姓,察觉到旱灾将至,在盛徐行的帮助下把荒漠般的庭州变成一片绿野……
他惊得目瞪口呆。
敢情庭州能有今天,竟是自己女儿的功劳?
难怪昨日进城时,守城将士对江家的车队态度如此恭敬。
半晌,江元麟把铜镜拿到跟前,左看右看:“这铜镜……怎么如此神奇?”
他正诧异着,冷不丁听见铜镜那头传来“扣扣”两声轻响。
江元麟一愣。
紧接着,在他震惊的表情中,铜镜中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上端着一杯茶。
茶香袅袅中,那只手将茶杯往江元麟跟前一放,还客客气气地做了个“请喝茶”的手势,然后缩回铜镜中。
纵然江元麟是见过大风大浪,从尸山血海中拼杀过的人,也被这一幕惊得瞠目结舌。
“爹,盛公子请您喝茶呢。”江颂宜提醒道。
江元麟这才回过神,他连忙将铜镜摆好,对着铜镜拱手行礼:“多谢。”
江元麟一脸忐忑地喝完茶,看着江颂宜伸手拿起茶杯,将手穿进铜镜,把茶杯送了回去,然后把铜镜收了起来。
江元麟:“……”
交代完铜镜的事,江颂宜起身出门四下张望,确定仆从们都不在,然后将门窗关紧,屋子里只有她和江元麟,白令容三人。
看着江颂宜的举动,江元麟不自觉压低声音:“颂宜,怎么了?”
方才跟他坦白铜镜的秘密时都不见江颂宜这么谨慎,他有预感,女儿接下来要说的话,比铜镜的秘密更重要。
江颂宜重新坐下后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拟了一下腹稿才道:“爹,您知道京城萧家的公子萧秉宁吗?”
江元麟点头:“知道,六年前他自请到庭州时我还见过他一次,怎么了?”
于是江颂宜将自己来到庭州后跟萧秉宁因为做生意有了交情,如今算是盟友的事说了一遍。
盛徐行在他所在的时空发现了一座萧家人的衣冠冢,由此带出一段萧家在某年十一月十八会举家被抄的历史。
而萧秉宁知道这段历史后,联手萧家人深入调查。
“萧家查到了一些东西,陛下已经着手铺垫在对付萧家了,两个半月后的十一月十八很有可能是萧家的死期。”江颂宜严肃道,“萧秉宁已经决定带着萧家人出关逃走。”
江元麟一惊:“萧家若是出关,那便是叛国,一旦被抓住,整个萧家难逃死罪。”
“留在大晟必死无疑,但逃走还有一线生机。”江颂宜道,“我已经答应助萧秉宁一臂之力,暗中保护萧家出关。”
听了这话,白令容猛地站起来,脸色发白:“颂宜,这……这怎么能行?你帮了他们,萧家不管能不能成功逃出去,万一被人知道咱们家从中出力,朝廷不会放过我们的。”
江元麟眉头深深皱起,但他知道女儿向来有主意,她答应萧秉宁之前,定是已经考虑过这些问题。
“我本来也有这样的顾虑,但萧秉宁用一件事说动了我。”江颂宜道,“萧秉宁说,在他离开之前,愿意帮爹调查云川之战的真相,以此作为交换。”
江元麟一顿。
“而且萧家在深入调查时还发现了一些……出乎意料的东西。”江颂宜说到这里,下意识看了江元麟一眼,“云川之战,很有可能跟陛下有关。”
江元麟眼睛顿时睁大了,立刻道:“这不可能!”
江家对朝廷忠心耿耿,陛下也一直对他和江靖信任有加,江家鼎盛时期是大晟的第一武将世家。
古往今来,武将被杀要么是功高震主,要么是引起君王猜忌。
江家从源头上杜绝了这两种可能性,陛下根本没有理由杀他们父子。
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陛下想要他们父子的命,为什么还要搭上十七万将士?
这根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十万。
作为云川之战的亲历者,四年前他亲眼所见那些射杀大晟将士的人下手有多狠辣,有多不留余地。
陛下绝对不可能做出这么荒诞无脑的事。
看着几乎要跳脚的江元麟,江颂宜并不着急。
她十分能理解江元麟此刻的心情。
“爹,四年前我也是这么想,江家为大晟守了这么多年边关,打了这么多场胜仗,陛下动谁都不可能动江家,但……前后江家,后有秦家,现在又轮到萧家,这四年来经常陨落的世家还少吗?陛下此举是在为三皇子铺路,我们不过是三皇子上位的垫脚石罢了。”
江元麟:“……”
他站了起来,背着手焦躁地在屋中走来走去。
江颂宜继续道:“我知道您不信,陛下要是想杀您和祖父,可以找很多种理由,随便栽赃给你们一个罪名,就足以达到让江家在京城消失的目的,大可不必赔上十几万将士的命——
这件事我跟盛公子商量过,他怀疑云川之战的陛下授意,但设局杀害十几万将士的另有其人。”
江元麟一顿,停下脚步:“你怀疑有人用陛下的密令,借题发挥?”
“对。”江颂宜道,“爹,您在云州有没有敌人,想要您的命那种。”
“那可多了去了。”江元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笑起来,“如果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
江颂宜和白令容对视了一眼,两人从眼前的江元麟身上看到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大将军的影子。
“爹,您有头绪了?”
江元麟重新在江颂宜对面坐下,父女俩中间隔着一张圆饭桌。
斟酌了一会儿,江元麟道:“云州有个监军太监,叫徐敬山,早些年我和你祖父巡视边境线时,在边境线上捡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
那孩子满身是伤,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向我们举报徐敬山养娈童,买了几十个七岁到十二岁之间的男童养在城外一处山庄,男童们只要过了十二岁,便会像猪狗一样被处死,那孩子是从山庄拼死逃出来举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