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朱标蹲在老朱面前,看着他老子那张清冷的脸,正色道,“郭桓案一旦波及到民间,会死很多人的!”
“他们该死!”
老朱眉毛动动,掰着手指头,“你知道民间真的啥样吗?地主是管着人口的里长,士绅是管着收粮的粮长。”
“大明朝的官下去了,要先跟他们打好关系,才能看着他们脸色收上税来!”
“而且朝廷收的税,还没有他们自己捞的多!”
“朝廷要一石粮,他们转头就跟农人要两石!”
“现在咱刀把子硬,他们还有些顾忌。等咱死了,再过个三五十年,遇上个软皇上....恐怕朝廷要一石,他们敢跟农人要十石,但交给朝廷的,最多半石!”
“你说,他们不该死吗?”
“咱明着告诉你,郭桓的案子就咱养出来的。咱就是要借着郭桓把朝堂清理了,把民间也清理了!”
“死人,咱不怕。咱不是枉杀老实巴交的平头百姓,咱杀的是该死之人。”
“咱杀的是趴在咱们大明朝背上的蛆....”
“从今往后大明朝上下,该多少税就多少税。从老百姓家里直接送到朝廷手中,没人再敢中饱私囊!”
“这天下只能以杀止贪,以杀除恶!”
~
朱标心中惊骇欲绝,粗略算算若真是按照他老子这么来,郭桓案不说涉及的官员,仅仅是他老子口中你那些民间的里长粮长的人数,就是个天文数字。
那可是几万人呀!
等于把某些地方的地主富人,直接都给一勺烩了!
“爹....”
朱标颤声道,“儿子知道您心里有气,可是您就不怕史书.....?”
“那玩意给咱擦屁股咱都嫌他硬!有个屌用?”
老朱冷哼,“再说,史书爱怎么写怎么写?老子要是在乎那个,老子就不是朱元璋!”
“记者!”
老朱又正色看向朱标,“现在不杀这些人,以后会有数倍于这个人数的普通百姓.....被他们这些人逼死,懂吗?”
“可是会有很多无辜的人...”
“那又如何呢?”
老朱皱眉,带着几分怒气,“天下事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当皇帝的哪有那么多心思,去想谁无辜不无辜!无辜?这些年死在你老子刀下的无辜鬼多了去了。记着,江山天下才是你该想的,而不是想着谁是无辜的!”
“爹,可是收税充盈国库有很多种办法....”
老朱突然更怒,直接打断朱标,“咱知道你要说啥商税,说啥开海,说啥允许工商私营!”
忽的,朱标顿住。
这些藏在他心里的事,好似除了二丫头和他之外没第三个人知道。可现在却被他老子,直接挑破了!
“你不用胡乱寻思别的,以为有人说你小话了!你是咱的儿子,咱还不了解你?”
老朱点点朱标的心口,“你一撅屁股咱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说着,他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些,似乎是怕伤了朱标一般,循循道,“儿子,你不明白!你要做的那些事,治标不治本!”
“大明朝土地人口皇粮赋税都弄不明白,还谈什么其他呀?”
“不把这些蛆都摘干净了,你说的那些哪样能真正的利国利民?”
“但是....”
朱标依旧执拗的说道,“也不至于像您这样...狠啊!很多事完全可以用别的办法....”
砰!
老朱一拍桌子,“油盐不进呢!别的办法?等你当了皇帝,你再用别的办法吧!现在咱是皇上,就用咱的办法!咱老了,还有多少年?不把这江山给你肃清了,将来给你留了祸患和弊端,你怎么办?你的儿子怎么办?”
“爹!”
朱标瞬间,眼眶通红。
老朱见状,心中突然一软,知道刚才那话是伤了儿子的心。
可他依旧板着脸,“行了行了行了,咱刚忙了一天准备吃口消停饭,你就来咱这闹!”
说着,让语气更温和些,“你吃饭没有呢?”
朱标站起身,“爹,大明朝如今的弊端和隐患,不止只有这一个!”
陡然,老朱的心猛的一悬。
他呆呆的看着儿子有些落寞的朝外走着的背影,突然之间觉得.....好似他一直忽略了什么。
他最爱的儿子,其实不是不敢杀人,也并不是妇人之仁。
只是不太赞成他这种残暴的以暴制暴的治国方式。
那今天,在自己的强压之下,他的宝贝儿子没有继续跟他分辩。
那将来,他的儿子是否也会学他?
~
夜色,即将悄悄的过去,黎明也会无声的来临。
京师的这个普通的春夜,显得格外的漫长。
且在黎明来临之际,许多人的心中并没有欣喜,而是越发的恐慌。
因为从深夜到黎明,不是从黑到白,从暗到亮。
而是时间在无声的流逝.....而流逝的时间,代表着被剥开的真相!
啪啪啪!
奉天殿前,锦衣校尉手中三声鞭响。
无数文武官员,无声的从乾清门外鱼贯而入。
黎明之下,官帽之中,是一张张苍白的惶恐的脸。
而他们汇集的脚步,更像是乌鸦扇动翅膀,沉闷而又惹人生厌。
“圣谕....”
红衣太监手捧圣旨,站在奉天殿外。
看着两侧如潮般涌动的官员大臣们,尖声开口,“现已查明,户部侍郎郭桓倒卖官粮,私吞赋税,私印钱钞,摊派杂税!”
“共计.....”
呼呼呼....
官员们的脚步继续前行,脚步之声已经凌乱。
“共计,合粮两千四百万石!”
“自古以来,贪腐之事常有。而如此贪墨者,竟处在本朝,简直闻所未闻神佛共愤!”
“郭桓案,非其一人所为......”
咚!
一名官员脚步趔跄,身子猛的摔在通往奉天殿那汉白玉的栏杆上。
咚咚咚!
伴随着的,是他的官帽跌落台阶之下,咚咚咚咚的滚得好远好远....
“此案主犯郭桓,户部司曹赵全得,胡益,王道亨等已如是招供,但天理不容......俱剥皮充草....”
“其他人等.......”
呼!
最后一阵脚步停住,官员们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奉天殿内外,满是俯身的官员,密密麻麻都是人头。
但奉天殿的宝座上,却还没有皇帝的身影。
而是有一队锦衣卫,从侧殿之中走出,且径直走到诸大臣面前。
“户部北平司郎中何在?”
“江西司郎中....”
“稽查司员外郎.....”
清冷的风声之中,官员们谁都不敢抬头。
但余光却又都看见,一个又一个的官员直接被这些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拽了出来,当场剥夺了官衣官帽.....
突然一道阳光不期而至,恰好落在奉天殿那金色的琉璃瓦上。
人间不由得金光万千,绚丽的让人睁不开眼。
而奉天殿嘴上段,那奉天两字,更是让人不敢直视。
~
大明朝的户部完了!
郭桓以下,除了去陕西赈灾的李至刚外就只剩下无关紧要的,平日不得油水吃的闲杂人等两三只。
但殊不知,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朱罕见的一身龙袍,龙行虎步登上御阶,然后缓缓登上宝座,如天神一般俯瞰众生。
“郭桓的案子,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咱....朕,不想多说!”
“没良心的见多了,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
“朕,说的可不只是郭桓一人!”
“如此答案,非他一人能做得下来.....”
“尔等别以为郭桓马上要被处死,这案子就了结了!”
“都察院,大理寺!”
老朱话音落下,凌汉詹徽吴庸等人出列,“臣在!”
“朕看了郭桓的卷宗,我大明朝十三个布政司,竟然有十二个.....参与涉嫌!”
“嘶....”
奉天殿内外,数百文武大臣,顿时心中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勃然变色。
“查!”老朱吐出一个字,目光清冷。
“臣等遵旨!”
“不单是布政司,还有各地的父母官。”
老朱又道,“乃至具体经手的里长,粮长,一并彻查!”
“是....”
即便刚硬如凌铁头,此时也是声音发颤。
皇帝把郭桓当成了胡惟庸案,要杀的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朕要的是,从今往后,郡县之官虽居穷山绝塞之地,去京师万余里外,皆悚心震胆,如神明临其庭,不敢少肆!”
老朱说着,微微停顿。
目光在百官的身上,来回打转。
而后,对着殿内垂首站在一边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毛骧略微颔首。
一群锦衣卫,再次上前。
就这么直直的,出现在大殿之上。
“礼部尚书赵瑁....”
“刑部尚书王惠迪...”
“兵部侍郎王志...”
“工部侍郎麦至德...”
“刑部司曹...”
“工部司曹.....”
一个个人名被念了出来,一个个人被拉了下去。
原本整齐无缺的官员队列,顿时好似狗啃过一般。
(兄弟们,我今天厚颜无耻的欠一章,明天还行吗。这本书我都没食言过,都还了的。)
(肛周脓肿犯了,又长了个包,坐着好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