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末路
青州。
平安城,宛如一颗在风雨中飘摇的孤星,孤悬于青州,自娄山关一役败退下来的相城侯肖擎苍,如同一只负伤的苍鹰,暂时栖息于此,将这座大城作为整个青州十四关,大后方中枢据点,试图在绝境中寻得一丝转机。
城内,官府府邸的大堂之中,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晃荡不安,恰似众人此刻忐忑的心境。相城侯肖擎苍坐于主位之上,身姿依旧挺拔,只是那面容之上难掩连日征战的疲惫与沧桑。
麾下新旧众将分坐两侧,或交头接耳,或凝眉沉思,正在对燕国朝廷平叛大军攻打青岩、青霞、栖银三关的局势各抒己见。
从昨日探子回报的战况来看,气氛倒还略显轻松。青岩关三关,是巍峨耸立在崇山峻岭之间的雄关,如此铜墙铁壁,众人深信朝廷大军即便攻势再猛烈,想要突破也绝非易事,守住个十天半月,理应不在话下。
“哼,朝廷那帮家伙,想要啃下咱们这三关,不付出惨重代价,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一员虎背熊腰的老将,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脸上满是自信与不屑,话语引得周围将领纷纷点头称是。
肖擎苍微微颔首,冷峻的目光扫过众人,刚欲开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暴雨般骤然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紧接着,府门之外传来卫兵的喝问声,随后便是慌乱的脚步声直奔大堂而来。
众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只见一名斥候衣衫褴褛,满面尘土,一路跌跌撞撞冲进大堂,“扑通”一声跪地,双手颤抖着递上一份军情急报,口中大呼:“侯爷,紧急军情”
那斥候上气不接下气,胸脯剧烈起伏,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吐出了令众人如坠冰窟的消息:“青岩、青霞、栖银三关,被朝廷大军攻破了!”
刹那间,大堂内仿若被一道无形的寒冰冻住,空气都似乎凝固了。众将面面相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呆立当场。
“什么?这怎么可能!”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位刚刚还豪情万丈的老将,他瞪大了眼睛,眼珠子仿佛都要凸出眼眶,几步跨到斥候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吼道:“你可莫要胡言乱语,谎报军情,那三关怎会如此轻易就被攻破?”
斥候吓得瑟瑟发抖,眼中满是惊恐,带着哭腔回道:“将军饶命,小的怎敢有半句假话!小的亲眼所见,朝廷麾下的百战穿甲军,用了,从未见过的强弓劲弩,和超巨型的攻城器械,那投石机抛出的巨石,比水缸还大,砸在城墙上,城墙都被砸出了大口子,而且投掷的十分精准,精准的几乎不可思议,短短一刻钟内,几乎就将我们布置在关墙上的床弩箭,摧毁的七七八八,还有那云梯塔车,又高又稳,还可拼接,上面的士兵竟然可以与关墙上的我军进行对射,……三关守军虽拼死抵抗,可实在是挡不住啊……”
听着斥候的哭诉,众将只觉头皮发麻,满心的难以置信。这才短短两天啊,那一直以来被视作坚不可摧的三关,承载着众人最后希望的堡垒,竟然就这般轰然崩塌了,难道这就是百战穿甲军的实力吗?
亦如传闻当中攻破皇城那样,速度快的令人难以置信!
“完了,全完了……”一位年轻将领仿若失了心智,喃喃自语,眼神空洞无神,瘫坐在椅子上。其他将领也都面露绝望之色,有的低垂着头,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有的紧握双拳,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又无能为力。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肖擎苍坐在主位之上,窒息感充斥着全身,双手紧紧抓住扶手,指节都已泛青,手背青筋暴起。他极力保持着镇定,可那微微颤抖的身躯,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这三关一失,如同斩断了他们的咽喉,敌军长驱直入,接下来的路,该何去何从?
大堂内,死一般的寂静,唯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声,像是在为这即将覆灭的命运奏响悲歌。许久,肖擎苍缓缓站起身来,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那眼中虽有惊惶,却更多的是一股决然之色。
他深吸一口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诸位,事已至此,哭天抢地、自怨自艾毫无用处。我等如今深陷绝境,但只要一息尚存,就绝不能放弃抵抗。”
众将听闻,缓缓抬起头,望向他们的主帅,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肖擎苍踱步向前,继续说道:“朝廷大军虽破三关,可他们一路奔袭,想必也已是强弩之末。我意即刻整军,主动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或可寻得一线生机。”
老将面露犹豫之色,迟疑道:“侯爷,我军新败,士气低落,此时主动出击,怕是凶多吉少啊。况且敌军新胜,装备精良,咱们拿什么去和他们拼?”
肖擎苍目光坚定,直视老将:“正因敌军新胜,才会有所懈怠。他们料定我们会龟缩城中,负隅顽抗,万万想不到我们会主动出击。至于装备,我等虽不及他们,但军尚有一战之力,可发动百姓赶制简易器械,补充军备。再者,我军熟悉周边地形,可利用山林、河谷设伏,以巧破力。”
众将听了肖擎苍这番话,好似心中渐渐燃起斗志。年轻将领率先起身,抱拳说道:“侯爷所言甚是,末将愿率敢死营,打头阵,为大军开路!”
其他新军将领见状,也纷纷起身请战:“末将愿往!”“末将也愿效犬马之劳!”
一时间,大堂内士气高涨,原本好似弥漫的绝望气息被一扫而空。
肖擎苍见此情形,装模作样的微微点头,眼中满是欣慰:“好!既如此,诸位即刻回去准备,一个时辰后,校场集合,共赴沙场!我肖擎苍在此立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定要与这临沂城共存亡,与朝廷大军周旋到底!”
“共存亡!周旋到底!”新旧众将齐声高呼,声震屋瓦,那激昂的声音,仿佛要冲破这沉沉黑夜,为这座危城带来一丝曙光。随后,众将快步离去,各自筹备出征事宜,大堂内又只剩下肖擎苍一人。
——————
待新旧众将离去,相城侯麾下那几名心腹将领,竟好似事先商量好了一般,脚步匆匆地去而复返。大堂内烛火依旧摇曳,光影幢幢,映照着他们略显诡秘的面容。风从门缝中挤入,吹得烛火一阵乱晃,光影在墙壁上张牙舞爪,恰似众人此刻紊乱的心绪。
相城侯肖擎苍端坐在主位之上,身姿未动,冷峻的面庞看不出丝毫意外,显然对此早有预料。他微微抬眸,目光扫过这几名心腹,眼中透着洞悉一切的深沉。那身征战多年的甲胄未脱,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侯爷,您方才所言主动出击,可是当真?”一名心腹将领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问道,话语中满是疑虑,眼神在肖擎苍脸上探寻着答案:“依末将之见,如今这局势,主动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咱们这点兵力,怕是刚出城门就得被朝廷大军给吞了。”
这将领身形魁梧,脸上一道从眼角斜至嘴角的疤痕,在光影下愈发显得狰狞,那是多年沙场厮杀留下的印记,可此刻,即便是他这般身经百战之人,眼中也满是对前路的惶恐。
其他几名心腹也纷纷点头附和,脸上皆是担忧与不赞同之色。他们跟随肖擎苍多年,深知军中虚实,新败之后,人马折损严重,粮草军备也所剩无几,此刻主动出击,在他们看来,实在是太过冒险,几乎等同于送死。
其中一名较为年轻的心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浸湿了鬓角的发丝,他紧握着腰间的佩剑,手背上青筋暴起,似是想借此宣泄内心的紧张。
肖擎苍冷哼一声,缓缓站起身来,双手背于身后,踱步走向他们:“本侯又怎会不知这其中利害。方才那些话,不过是说给那些新兵和新晋提拔的将领听的,他们年轻气盛,一腔热血,若此时不蛊惑起他们的斗志,这城怕是即刻就要乱了套。”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连日征战的疲惫,却又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步落下,都似踏在众人的心尖,让这凝重的氛围愈发压抑。
心腹们闻言,互相对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心中对侯爷的这一“权宜之计”虽有些无奈,却也明白当下处境艰难,不得不如此。
“侯爷英明,只是如今咱们到底该如何是好?这临安城虽说城防还算坚固,可三关已失,朝廷大军旦夕便至,咱们总不能真在这儿坐以待毙吧。”又一名心腹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此人白面无须,身形略显消瘦,平日里负责军中的粮草调度,此刻说起话来,眉头皱得更深,眼中满是对粮草短缺的隐忧。
肖擎苍目光深邃,凝视着大堂之外的夜空,久久未语。夜空之上,乌云遮蔽了星月,黑沉沉一片,恰似他们此刻黯淡无光的前景。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我早已命人暗中筹备后路,整个青州……怕是守不住了。咱们且先佯装备战,迷惑新军,待到明夜,便从城西率领剩余主力兵马秘密撤离,保存实力,退守潭州,以待日后东山再起。”
众心腹听后,先是一愣,继而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们深知,如今这形势下,侯爷的决定或许是唯一的活路,虽舍弃整个青州有些不甘,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侯爷放心,末将等这就去安排,定不会让那些新军察觉分毫。”一名心腹抱拳领命,语气坚定。这人眼神犀利,是负责军中情报刺探的,此刻已在心中盘算着如何混淆朝廷大军的耳目,确保撤离顺利。
“去吧,务必小心谨慎,此事关乎我等生死存亡,不容有失。”肖擎苍神色凝重地叮嘱道。
待心腹们离去,大堂内又恢复了寂静,唯有烛火依旧跳跃闪烁,似在预示着这未知的命运。肖擎苍重新坐回主位,目光落在摇曳的烛光上,心中暗自思忖,此番撤离,前路漫漫,又将遭遇多少艰难险阻,东山再起之日,似乎已经遥遥无期,事已至此,也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
青岩关上,硝烟尚未散尽,刺鼻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尘土与血腥味儿。残垣断壁间,昔日雄伟的关墙如今已千疮百孔,巨石碎块散落一地,有些地方还残留着未干涸的血迹,在黯淡的天色下透着一股子肃杀与悲凉。
朝廷平叛大都督王离身披重甲,身姿挺拔如松,傲立在关墙之上。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吹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却未能拂动他冷峻坚毅的面庞分毫。他目光如炬,凝视着远方,仿若能穿透层层山峦,直击那叛军主帅肖擎苍的藏身之处——平安城。
“传血虎、荒狼二位将军。”王离声如洪钟,中气十足,声音在关墙上回荡,惊起几只栖息的飞鸟。
不一会儿,两位先锋大将匆匆赶来,他们身披的战甲在微光下闪烁着寒芒,步伐有力,透着久经沙场的干练。行至王离跟前,二人单膝跪地,齐声抱拳道:“参见将军!”
王离微微颔首,一挥手,身旁的百战穿甲兵迅速上前,将一幅巨大的地图平铺在地上,四角用石块压好。地图绘制精细,山川河流、城池关隘一应俱全,只是此刻,不少地方已被标记上了新的符号,那是战火燃烧过的痕迹。
王离俯身,手指沿着地图上的线条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平安城的位置,沉声道:“据情报所言,肖擎苍此人狡黠多谋、果敢狠辣,其在后方故布疑阵,难觅其踪。短短两日,我军便突破三关关,这必然是他始料未及的,其仓促之下,准备不足,依他的性子,必然断尾求生,甚至会连夜率领余下嫡系主力撤军,妄图保存部分实力,退守老巢潭州。”
血虎浓眉一皱,瓮声瓮气地问道:“都督,那最快通往潭州之路可有几条?我等需早做防备,不能让这叛军溜了。”
王离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手指在地图上连点三处:“从青州至潭州,其中三这条道最快。其一为清风道,道路较为宽阔平坦,利于大军行进,但沿途多为开阔地,无甚隐蔽之处;其二是黑林道,两旁山林茂密,易于设伏;至于这第三条……水道……”王离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位将军。
荒狼性子急,抢先问道:“都督,这第三条道水路,瞧着路程最远,我等若是分兵前往,怕是也来不及啊。”
王离最后直起身,双手背于身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此事我早有安排,不必多虑,血虎、荒狼,你二人各率四千百战穿甲军骑兵,即刻出发。血虎,你走清风道,若发现敌军,便以雷霆之势正面突去击,打他个措手不及;荒狼,奔袭到黑林道,利用山林隐蔽自身,设下埋伏,随时准备突袭敌军……”
王离高声道:“此战务必毕全功,于一役!”
“遵命!”血虎、荒狼、两人齐声领命,眼中满是决然之色,至于其会不会走其他道路,让他们扑个空,这个倒是无所谓,其要走其他道路,以百穿甲军的脚力,加上蝠翼在空中快速侦查,很快便能锁定目标,并追上,
王离目光冷峻地望向平安城方向,仿若已经看到肖擎苍陷入绝境的狼狈模样,喃喃自语道:“肖擎苍,这一次,你插翅难逃……”
说罢,他大手一挥,血虎,荒狼位将领迅速转身,带着各自的兵马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去,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微微颤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