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斩龙
京兆府外,有一条臭名昭着的堕民街城,宛如一道狰狞的伤疤横亘在繁华京城的边缘,成了名副其实的三不管地带。
踏入这片区域,刺鼻的恶臭便扑面而来,污水在坑洼不平的地面肆意横流,垃圾堆积如山,腐鼠在其间乱窜,蝇虫嗡嗡乱飞,搅得空气都污浊不堪。街边的房屋破败歪斜,摇摇欲坠,那残垣断壁上满是岁月侵蚀与人为破坏的痕迹,有的屋子甚至连扇完整的门都没有,只用几块破木板勉强遮挡。
这里,杀人放火如同家常便饭。每到夜幕降临,黑暗便彻底吞噬仅有的一丝安宁,凄厉的惨叫声不时划破夜空。恶徒们手持利刃,为争抢一点财物或些许吃食,便能毫不犹豫地将利刃刺入他人胸膛,殷红的鲜血在泥污中蔓延开来,生命在这里如蝼蚁般脆弱。
奸淫掳掠之事更是屡见不鲜,柔弱的女子不敢独自外出,即便白日,稍有姿色者也可能被突然窜出的流氓无赖强行拖走,哭喊声在狭窄的街巷回荡,却无人敢出面制止,只能任由悲剧上演。
居住在此的大多数居民,原是京城周边的普通百姓。往昔,他们也曾守着一方薄田,过着虽不富足却安稳的日子。
奈何近些年来,土地兼并之风愈演愈烈,豪强大族仗着权势巧取豪夺,大量肥沃的土地被鲸吞蚕食,这些百姓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根基。
天灾人祸又接踵而至,洪涝冲毁房屋庄稼,干旱让大地干裂、颗粒无收,疫病横行夺走亲人性命。而贪官污吏与世家门阀不但不施援手,反而变本加厉地压榨,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徭役繁重无休无止,将他们逼得倾家荡产、走投无路,最终只能汇聚到这片无人问津的角落,抱团求生,久而久之,形成了这混乱无序的三不管地带。
放眼望去,整个京城周边,再难寻出比这更脏乱差的地区,它就像一个被遗忘的深渊,承载着底层百姓的苦难与绝望,也无声地控诉着世道的不公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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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仿若被墨汁浸透,浓稠压抑得似要将世间最后一丝光亮鲸吞蚕食。
废弃街城一座荒废无顶的古寺如蛰伏巨兽,残垣断壁上疯长的藤蔓仿若其狰狞毛发,半掩的庙门间隙,泄出几缕鬼火般摇曳的微光,这里正是红莲圣教的隐秘巢穴之一,今夜,教中教徒将在这阴森之地密谋一场惊世骇俗的集会。
戏班的成员们正神色匆匆却又有条不紊地忙碌筹备着。戏班的班主李大年,一位年逾五旬、身形精瘦的男子,目光如隼,手中紧握着一卷边缘已然泛黄、透着神秘气息的图纸,正压低嗓音,指挥着几名心腹弟子。
“阿福,快把那面铜镜精准摆正,角度务必对准中天明月!”李大年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阿福是个手脚伶俐的年轻学徒,闻言立刻手脚麻利地将一面巨大且雕刻着繁复精美花纹的铜镜稳稳固定在特制木架之上,小心翼翼地反复调整着角度。铜镜镜面在黯淡的烛光映照下,泛着幽幽冷光,似藏着无尽秘密。
“师父,咱们这回施展的幻术,当真能让众人瞧见那震撼‘异象’?”阿福终究按捺不住满心好奇,轻声问道。
李大年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得意:“那是自然。这铜镜可是咱们梨园戏班世代相传的镇班之宝,再搭配上精心特制的烟雾药粉与巧妙光影,定能让那些懵懂愚民深信不疑。”
这铜镜是一个特殊工具,其材质珍稀特殊,能在特定烟雾缭绕间折射出如梦似幻的奇异光芒,营造出令人仿若身临其境的逼真幻境。
另一名机灵的弟子小六凑上前来,神色紧张,压低声音道:“师父,咱们这般行事,万一惹出大麻烦可咋整?听闻近来锦衣卫巡查得密不透风。”
李大年脸色瞬间一沉,目光如刀般瞪向小六:“怕什么?咱们不过是一群卖艺演戏之人,况且背后有刘大人全力撑腰。再者说,如今天下局势纷乱,又有谁能真个管得过来?”
小六被吓得脖颈一缩,喏喏不敢再言。其余弟子们虽个个心中惴惴不安,可师命如山,也只能强压下心头惧意,埋头苦干,准备着各类稀奇古怪的道具,其中既有绘制着神秘怪异图案的幡旗,又有经特殊工艺制成、能发出仿若龙吟般雄浑之声的竹筒。
庙外,腐臭与熏香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数百名信徒形如枯槁却眼神灼灼,匍匐在地,仿若被抽去灵魂的牵线木偶,机械又虔诚地朝着前方高台顶礼膜拜。
那高台之上,一抹红影恰似血池中绽放的恶莲,红袍猎猎,如涌动的黏稠血浆;莲花冠高耸,仿若吸纳怨念的幽潭。此人便是红莲圣教京城分舵舵主—,她面容藏于幽影深处,唯余一双眼眸,仿若寒渊,幽深得望不见底,冷冽得冻彻骨髓。
“信徒们。”红莲分舵舵主开口,嗓音仿若砂纸磨过枯骨,沙沙作响却又透着股勾魂摄魄的诡力,一字一句似重锤直击众人胸腔:“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瞧瞧如今这燕国,朝堂之上,贪官污吏沆瀣一气,卖官鬻爵、中饱私囊;市井之间,天灾肆虐,饿殍遍野,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此乃上苍震怒,降罪凡尘,亦是给吾等的醒世恒言!唯入红莲圣教,方可于这末世求得生机,超脱苦难!”
言罢,信徒们仿若癫狂,额头叩地砰砰作响,口中高呼:“圣母慈悲!红莲降世!救苦救难!”那呼喊声在庙宇四壁回荡,惊起阵阵簌簌尘灰,仿若冤魂哀号。
红莲圣母轻轻抬手,仿若掌控生死的无常,刹那间,喧嚣静止,唯余烛火噼啪。她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台下,恰似邪祟甄别猎物:“近日,朝廷竟妄图变法革新,螳臂当车,逆天而行,殊不知此举只会将燕国更快拖入万劫不复!我红莲圣教,承天命而生,当诛灭这污浊朝堂,重塑乾坤秩序!待彼时,诸位信徒皆为天选之人,主宰全新盛世!”
此话仿若邪咒,瞬间点燃信徒心中邪火,他们双目圆睁,仿若被邪灵附体,闪烁着狂热到扭曲的光,似已瞧见那虚幻王座。
一精瘦年轻男子猛然起身,身形颤抖,激动难耐:“圣母!我愿为圣教肝脑涂地,倾其所有,纵赴黄泉亦无悔!”
分舵舵主嘴角轻扬,笑意未达眼底,声音仿若甜腻毒蛊:“善,汝之赤诚,甚悦我心。然,真信徒,非仅有匹夫之勇,更需果敢践行。今夕,吾等将启一场神圣仪式,验汝等信仰坚否。”
语毕,数名黑袍教徒仿若暗夜幽灵,抬着一尊巨型铜鼎蹒跚上台。铜鼎之内,猩红油液翻涌,刺鼻腥味弥漫四散,仿若打开地狱血池之门。红莲圣母长袖一挥,手中匕首乍现,寒芒在幽火下闪烁,仿若饿兽獠牙。
“此乃圣血之鼎。”红莲圣母语调拖长,仿若吟诵死亡咒文:“唯以鲜血献祭,方可获上苍垂怜庇佑。何人愿为先锋,首献赤诚?”
台下瞬间死寂,信徒们仿若受惊雏鸟,面面相觑,眼神交错间尽是怯懦。片刻后,那年轻男子仿若被邪祟蛊惑,决绝迈出,脚步沉重却坚定,于铜鼎前屈膝跪地,右臂高擎,嘶吼出声:“我愿!”
红莲圣母颔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快意,匕首如灵蛇般游弋,轻划男子腕脉。刹那间,鲜血喷射,仿若绽放的恶之花,汩汩汇入铜鼎,与那邪异红液交融,滋滋作响,仿若冤魂嘶鸣。
男子面容迅速惨白,唇色乌青,却眼神迷离,仿若沉醉美梦:“圣母……我感受到了……上天的召唤……”
一双空洞眼眸,直勾勾望向穹顶。
台下信徒见状,仿若被血腥唤醒最深层的恶欲,未有半分惊惶,反倒如丧尸潮涌,嘶吼着,推搡着,争前恐后奔赴高台,口中叫嚷着献祭祈愿,仿若一场百鬼夜行的荒诞闹剧。
红莲圣母立于高台,冷眼俯瞰,嘴角那抹诡异弧度愈发深刻,恰似暗夜魔神,静赏这人间炼狱,谋划着如何将这邪火燃遍九州,颠覆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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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年身形隐匿在铺面楼顶一侧浓重阴影之中,见那些信徒,已经陷入癫狂,随后压低嗓音,下达了那道启动命令:“开始!”
刹那间,几枚烟雾弹被迅速点燃,滚滚浓烟仿若黑色蛟龙,在寂静夜空之中汹涌弥漫开来。与此同时,铜镜捕捉到那微弱月光,反射出清冷光线,将浓密烟雾映照成诡谲莫名的形状。烟雾氤氲间,一条威风凛凛、浑身散发着夺目金光的巨龙张牙舞爪,赫然显现,它蜿蜒盘旋,昂首发出震人心魄的低沉咆哮,似要将这天地搅翻。
正当众人被这惊世骇俗之景惊得呆若木鸡之际,变故陡生。只见一道绚丽如虹、仿若来自九天之外的光芒闪过,一位身着五彩霞光衣袂、风姿绰约却又透着无上威严的女子现身云端,她手持一柄闪耀着凛冽寒光的宝剑,正是传说中的红莲圣母。
只见红莲圣母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娇叱一声,便如闪电般朝着金龙疾冲而去。二者瞬间战作一团,一时间光芒闪耀,龙吟剑鸣交织,看得人眼花缭乱。
堕民街道上的行人,抬头仰望,哪里见过这般阵仗,瞬间被惊得目瞪口呆,有人惊恐高呼:“老天爷啊!那是龙!还有神仙下凡降妖,这到底是啥情况,莫不是要出大事啦!”
流言蜚语仿若脱缰野马,迅速在人群中疯狂传播开来。有人满脸惊惶,扯着嗓子喊道:“听闻朝廷执意变法,莫不是触怒了上天,这才降下如此可怖天罚!”
“可不是嘛,近些时日天灾频繁肆虐,定是皇帝老儿不知好歹,得罪了天上神明!”
夜幕下的堕民街,已然沦为疯狂与混乱的漩涡中心。随着那虚幻中金龙凄厉嘶吼,脖颈处被红莲圣母宝剑划开一道血口,滚烫的龙血如倾盆暴雨般洒落苍穹,将幽黑的夜空染得一片腥红。这惨烈至极的画面,如同在业火中添柴加薪,让本就对燕国朝廷满腔愤恨的教民们彻底陷入狂热的深渊。
“苍天已死,红莲降世,救苦救难!”信徒们那沙哑却充满力量的呼喊声,如汹涌澎湃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街巷的每一寸角落。
他们目眦欲裂,脸上的肌肉因过度激动而扭曲,眼中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光芒,仿佛被某种神秘而邪恶的力量操控,全然忘却了自我。
在高台之下,人群如失控的蚁群般涌动。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妪,平日里颤颤巍巍走路都需旁人搀扶,此刻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挥舞着干枯如柴的双臂,声嘶力竭地叫嚷着:“这朝廷害我儿惨死,夺我家口粮,老天都看不下去啦!红莲圣母定是来为咱做主的!”
她身旁,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后生,胸膛剧烈起伏,接过老妪的话头,喊道:“对!咱再也不用受那帮贪官污吏的窝囊气,跟着圣母,推翻这吃人的朝廷,才有活路!”
众人的狂热如同瘟疫般相互传染,越来越多的信徒失去理智。他们或是捶胸顿足,或是跪地膜拜,口中念念有词,尽是对红莲圣教的虔诚与对现世的诅咒。
有人从怀中掏出仅有的几枚铜板,奋力朝高台扔去,“哐当”声响成一片,似在表明自己倾家荡产也要追随圣教的决心;还有人扯下身上补丁摞补丁的衣物碎片,当作旗帜挥舞,妄图为这场“神圣”的变革增添几分声势。
古寺之内,那尊盛着鲜血的铜鼎此刻仿若成了邪恶的圣物,信徒们疯狂地围拢过去,争先将手指划破,任由鲜血滴入鼎中,殷红的血在鼎内翻涌汇聚,散发出刺鼻的腥味。他们深信,自己的鲜血能为红莲圣教的崛起注入力量,能让那虚幻的盛世更快降临。
戏班众人躲在暗处,望着这失控的场景,个个面露惊惶之色。班主李大年眉头紧锁,手心沁出冷汗,这火势煽得竟这般猛烈。
阿福紧紧拽着李大年的衣角,声音颤抖:“师父,这……这可咋收场啊?”
李大年冷哼一声:“怂货怕什么,有为师在呢。”
而在街头巷尾,流言如同长了翅膀。有孩童躲在墙角,惊恐地向同伴低语:“我听阿爹说,昨晚看到天上有龙和神仙打架,以后咱们都得听红莲圣教的啦!”
不少有识之士的大人们聚在一处,也是忧心忡忡、交头接耳:“这天灾人祸不断,朝廷又不得民心,怕真要变天咯!”
这些只言片语,像风中的火种,随着人们的奔走相告,越烧越旺,让整个堕民街乃至周边区域都笼罩在一片惶恐与狂热交织的阴霾之下。
此时,分舵舵主站在高台之上,俯瞰着下方陷入癫狂的信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手中宝剑依旧滴血,在血光映照下,面容显得愈发阴森诡谲。
她深知,这场由幻术与仇恨点燃的大火,才刚刚开始燃烧,而燕国这摇摇欲坠的江山,即将在这熊熊烈火中迎来更为猛烈的震荡,我幽冥魔宗的段依然是神鬼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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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崇站在远处的一座高楼上,冷眼注视着街道上的混乱。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大人,效果不错哦。。”陈风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兴奋。
刘崇点了点头,但目光依旧冰冷:“这只是开始。红莲教的信徒很快就会响应,京城周边各地的骚乱也会接踵而至。燕国的天,终究要变了。”
老孙头站在一旁,眉头紧锁,似乎有些不安:“大人,锦衣卫那边……”
刘崇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锦衣卫?只要红莲教的信徒们行动起来,他们自会顾不暇,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已经南下了…………可惜了,京城周边的骚乱,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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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外的某座破败的楼房中,一道身影悄然潜伏在屋檐的窗户上,这是锦衣卫指挥同知,朱雀手中握着单筒望远镜,扫过那些在在空中楼顶,挥洒着莫名药粉的红莲圣教信徒。
“原来如此……这些圣教疯子……”朱雀低声喃喃,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们用的好像是,幽冥魔宗的手段……此事必须立刻上报………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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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