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彧不知道赵锦娘在想什么,但他就是感受到了“被冒犯”。
这蠢货,一定存着肮脏、龌龊的想法!
楼彧知道,自己长得好。
小时候,那般顽劣,还会有人说他是小仙童。
长大后,风光霁月、温润如玉,即便青涩,也是世人倾慕的小谪仙。
拥有这般容貌,楼彧就接收到了形形色色的目光:
有惊叹,有倾慕,有垂涎,有觊觎……甚至有男有女!
赵锦娘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楼彧本能的恶心着。
不过,楼彧没有急着下判断。
赵锦娘到底是他送给胖丫头的人,即便有什么不妥,也当“人赃俱获”、“证据确凿”。
楼彧虽然霸道,可他更聪明,知道自己不能做的太过,否则,可能就会引起胖丫头的反弹。
那丫头,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乖巧、好脾气。
楼彧还记得,当年在沂河边,他被胖丫头“威胁”着叫耶耶的场景。
虽然胖丫头是病了,有些糊涂,但那种情况下,她的反应才是最本能、最真实的。
那一晚,楼彧知道了王姮的心结,也知道了她身有反骨。
所以,这几年,即便楼彧心底满都是控制欲、占有欲,他也始终保持着一个度。
除非万不得已,楼彧绝不会过界。
而赵锦娘,还不值得楼彧动怒,更不值得让他“冒险”。
赵锦娘并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楼彧觉察。
她还在回应楼彧的问题——
还有吗?
没有了吧。
最近王家就只有这么两件还算要紧的事儿。
赵锦娘虽然总是打着王姮的幌子,殷勤的往楼氏坞堡跑,但她也知道,楼郎君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若她无辜跑来,楼郎君虽然不会发怒,却还是能够让她感受到冷意,她也会因此而害怕。
她到底只是奴婢,而楼彧对她有着生杀大权。
一旦触怒了楼彧,除非王姮愿意庇护,否则,她定会受到责罚。
楼彧温润君子,楼家却治家严明。
楼家的家法,不是普通的掌嘴、打板子。
而是马鞭、军杖!
赵锦娘出身底层,吃过苦,经历过生死,但这种酷刑,她还是本能的敬畏。
她没有被罚过,却曾经被要求观刑。
一鞭下去,血肉四溅。
几杖打完,轻则断腿、重则丧命!
那样的场景,看过一次,就记忆深刻,永生难忘。
赵锦娘虽然觉得郎君对自己是不同的,可她也明白贵贱之分。
早在那晚,沂河之上,赵锦娘就绝望的意识到了何为贱民、何为贵人。
她和阿耶因为是卑微的渔民,就被水匪随意的宰杀。
而似王姮这样的贵人,明明他们才是水匪的目标,却还能幸免于难,富贵快活到如今!
一边是幽深、刺骨的河水,一边是灯火辉煌的画舫。
一边是无辜惨死、葬身河底的阿父,一边是毫发无损、白白胖胖的王姮。
赵锦娘的心态,早就失衡了。
随后的为母卖身,更是彻底让她黑化。
……所以,即便在王姮身边,没有朝打暮骂,反而衣食无忧,甚至比寻常官家女公子日子过得都好,赵锦娘也从未感激王姮。
如果非要她感激一个人,她也会感激楼彧。
是郎君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买下了她,还精心找来武师傅,教授她武功,让她拥有谋生的一技之长!
赵锦娘不会去想,如果没有王姮,楼彧根本不会买下她,更不会让人教她功夫。
她是因为王姮才有了存在的价值。
更有甚者,若非楼彧想要知道王姮的情况,楼彧根本就不会正眼看她,更遑论亲自接见!
或许,赵锦娘想到了,可她却不愿承认。
她对于王姮这个主子,没有忠心、敬畏,反而十分瞧不上——
这般胖!
这般懒!
命,却又这般的好!
什么好事儿都让她碰上了,即便遇到水匪,竟也能运气好的成功逃脱。
……还有楼郎君如此优秀的“阿兄”,照顾她、庇护她……将来甚至还可能会娶她!
赵锦娘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不可能嫁给郎君。
但,她可以——
哼,真是便宜那胖子了,平白多了一个争宠的助力!
“回禀郎君,除这两件事之外,九娘一切如常。”
赵锦娘收敛思绪,恭敬的回禀着。
楼彧“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什么,似乎在思考。
赵锦娘心里忐忑,又有些妄念,竟不由自主的悄悄抬起了眼皮。
她小心翼翼的看向那张稚气、俊美的脸,哪怕极力忍耐,还是露出了些许——
楼郎君果真是人中龙凤,少年谪仙啊。
这容貌、这气质、这做派,大概只有天上才会有吧。
楼彧:……更恶心了!
他察觉到了赵锦娘那偷窥的视线,胃里顿时一阵翻涌。
被癞蛤蟆垂涎,即便伤不到,也着实恶心人。
楼彧刚才还只是怀疑,现在终于确定:这蠢货,果然对他存着龌龊的心思。
荒谬可笑!
痴心妄想!
偏偏楼彧投鼠忌器,不愿为了一个赵锦娘而惹得胖丫头不快。
且,赵锦娘的行径,“提醒”了楼彧——
胖丫头身边,也不全是忠心、老实之人啊。
除了她,还有王棉、郑十三。
赵锦娘、阿蛮等奴婢也就罢了,胖丫头对王、郑那两人可是十分亲近,并付出良多。
若这二人也似赵锦娘这般不安分、没良心,反噬其主,胖丫头定会伤心。
亡羊补牢,及时止损。
这些词儿可都是王棉经常挂在嘴边的,楼彧面儿上不显,却把这些都记了下来。
楼彧必须承认,王棉的许多话,都极有道理。
不只是胖丫头深受影响,就连他……所以,楼彧一定要确保这人对待胖丫头一心一意、绝无二心。
若有问题,那就尽快处理,万不能让胖丫头受到更大的伤害!
楼彧已经生出了杀心,脸上却还是一派春风细雨。
他甚至还能温柔的浅笑,“你,很好!”
破罗嗓子能够对着一个奴婢说出这几个字,已经相当不易。
见识过楼彧对王姮的一言不发,自己在楼彧跟前却能句句有回应,本就生出了小心思的赵锦娘,愈发的飘飘然。
赵锦娘一时得意,竟忘形的抬起了头。
她看向楼彧,笑得柔媚:“郎君谬赞了!这都是奴的本分!”
楼彧轻轻摩挲着左手大拇指上的象骨摧决(扳指)。
这是胖丫头送给他的,方便他射箭的时候使用。
楼彧很是喜欢,日常也会佩戴。
因为他发现,偶尔,他会控制不住内心的戾气与嗜血。
摸索、转动这摧决,倒是能够让他冷静下来。
他会想到胖丫头,想到她那般娇气、难养,需要有人保护、有人宠溺。
他不能失控,不能像曾经的顽童般,因为恶名而轻易被人算计,继而落入被逼迫、被摧毁的境地。
……啧,他还是没有修炼到家啊。
等什么时候,不需要外物就能彻底控制自己,他才是真正的“君子”!
楼彧无声的叹息着,刚刚冒出来的汹涌杀意,在碰触到摧决的那一刻,慢慢消散:
不急!
慢慢来。
这贱婢还有用。
用完再杀!
“你去吧,好好服侍九娘!”
楼彧再次忍着对公鸭嗓的厌恶,缓缓的说出了对于目前的他来说,算是“一长串”的话!
“奴,谨遵命!”
赵锦娘却十分兴奋,她、她听出了郎君话里的深意。
郎君这话,应该是说:只要她好好服侍九娘,他定不会亏待。
而一个郎君,如何不亏待一个对他满心爱慕的婢女?!
答案,呼之欲出。
自以为得到了楼彧的“承诺”,赵锦娘的一颗心,飞上了云端。
她一路飘啊飘的回到了王家庄子。
白芨也从外面回来,在前庭正好碰到赵锦娘。
看到她神采飞扬,白芨不禁有些疑惑:“锦娘,你这是去了哪儿?竟这般开心?”
白芨倒不是问责赵锦娘:身为九娘的女护卫,却擅自外出,只留下一个憨憨的阿蛮,是为失职。
白芨知道,自家九娘身边并不缺人伺候。
明面上的、隐在暗处的护卫,每日三班,每班都有十几人,根本就不缺一个赵锦娘。
白芨就是纯粹的好奇。
赵锦娘听到了白芨的声音,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了近前还有这么一个大活人。
她赶忙收敛情绪,面容也恢复到了女护卫特有的冷肃。
她微微颔首,权当见礼。
对于白芨的问题,她也简略的回了句:“去了趟楼氏坞堡!”
至于“为何开心”,赵锦娘却没有回应。
她跟白芨并没有多么深的姐妹情,白芨也不是统管奴婢的管事娘子,她没有必要向白芨汇报。
赵锦娘将自己与白芨等丫鬟分得很清——
她,是楼家的人,是楼郎君买下来的奴婢。
虽然现在跟着王姮,但终有一日,她会回到楼家。
白芨等,则是王家的奴婢。
她们的身契,甚至是家人,都捏在王姮的手里。
即便要嫁人,她们的婚配,也都是王姮做主。
以后啊,兴许连儿孙,都是王姮乃至王姮儿女的奴婢!
注定几辈子都是要给王姮当牛做马,她们自是要对王姮毕恭毕敬、忠心不二。
赵锦娘认定自己跟白芨等丫鬟不是一路人,未来会有不同的人生,也就不会深交。
来到王家庄子三四年,阿蛮已经跟所有人打成一片,唯有赵锦娘,将自己跟王家分割开来。
“……九娘呢?”
虽然不愿与白芨等多接触,但赵锦娘没有忘了自己使命——护卫王姮!
毕竟,她的未来与幸福,都寄托在王姮身上呢。
“九娘在客院!”
白芨感受到了赵锦娘的疏离,暗自撇了撇嘴:高冷什么?真当自己高人一等?
女护卫又如何?
人家阿蛮也是女护卫呢,且更能干,对九娘也更忠心。
可阿蛮就非常的好相处,不只是跟厨房的庖厨关系好,还有其他的奴婢,阿蛮也都阿姊阿妹的叫着,无比亲近。
当然了,白芨等丫鬟们,也喜欢投喂阿蛮。
阿蛮的贪吃,跟自家九娘还不同。
九娘喜欢美食,却也挑剔。
不是自己喜欢的,不是精致的、新奇的,她基本上都不会吃。
她还有许多忌口的食材。
她只是看着好脾气、好伺候,实则……唉,也不是说王姮难伺候,毕竟以她的出身,以及所拥有的财富,她即便讲究些,也是应该的。
只能说,王姮的情绪稳定与她是世家贵女,并没有太多的关系。
丫鬟们并没有因为王姮的佛系,就真把她当成平易近人的小姐妹。
主子,就是主子。
九娘宽厚,是她品行好,是丫鬟们的福气。
丫鬟们却不能真的不敬重九娘。
所以,即便九娘爱吃,白芷等丫鬟,也不敢真的随意投喂。
阿蛮就不一样了,她不讲究,不忌口,不管荤的素的、河鲜海鲜时鲜,甚至是白芷等人吃剩下的,阿蛮都来者不拒。
阿蛮就是所有需要保持体型的女孩子们最佳的吃饭搭子,女孩子们想吃,却又怕吃多了。
若是剩下了,还会浪费粮食。
有了阿蛮就太好了,她能将大家的食盒“打扫”干净。
她非但不会嫌弃,还会感谢姐妹们的“分享”。
这般能吃又可爱的小女郎,还天生神力,是九娘身边最靠谱的“打手”,白芷等丫鬟如何不喜欢?!
有对比就有伤害,跟阿蛮的可爱比起来,赵锦娘的“高冷”,就显得有些可笑!
忍着心底的嘲讽,白芨淡淡的回了一句。
“客院?谢郎君的院子?”
赵锦娘不计较白芨的冷淡,她更关注:“九娘与谢郎君?”不会有什么吧?!
赵锦娘已经打定主意,要随着王姮一起回楼家。
若是九娘变了心,被谢郎君勾了去,那、那——
白芨皱眉,虽然不满赵锦娘的态度,以及她那破有歧义的话,却还是回了一句:
“谢郎君听闻九娘善画,正巧他也以诗画闻名,便想与九娘讨教一二。”
两人是讨论正经学问呢,赵锦娘却弄得仿佛有什么不妥。
这赵锦娘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白芨暗暗记了赵锦娘一笔,准备找个时候,好生跟傅母说一说。
九娘身边,可不能留这种没规矩的人,即便这人是楼郎君送来的!
白芨相信,在楼郎君心里,自家九娘最重要。
他才不会因为一个奴婢,而让九娘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