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庭院,想起程允章曾说过喜欢他书房里的那几本书,随后嘱咐了丫鬟一句:“把我房中那两本游记带上。对了,修文好茶,去把老爷房里新得的好茶装茶笼里一并带走。”
从前程允章在外求学,除了逢年过节见上一面,其余时间他和家中兄弟姐妹们都算不上亲近。这次因缘际会,姑母选了他陪伴允章上京读书,那他就得和程允章好好陪伴,养出感情,以后做事也方便。
偌大的程家酒坊,以后还需他们兄弟二人携手壮大。
只不过周账房的话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温婉狡诈,不得不防,得去打听一番才好应对。
元启打定主意向程允章询问清楚,抬脚便往程家别院去。
而此刻元家大宅院内,四合院中天井采光通风,种植花草或放置假山,给人以曲径通幽之感。
到了程允章居住的东厢房,丫鬟小厮们忙前忙后,地上摆放着几个箱笼,里面装着衣裳、药品、蓑衣等,元启指着被丫鬟们七手八脚搬出来的书架子,笑着问那丫头:“怎么连书架都摆出来了?”
元启是常客,丫鬟们自然也认得他,加上元启没有架子,丫鬟们便也喜欢同这位表少爷说话,“公子说了,这两日天气好,这些书好久不曾翻动,索性带着书架子一起晒一晒。到时候选一些有趣的一起带去京都那。”
程允章在屋内听到元启的声音,笑着从屋内走出来,又见元启一身轻松,全无行远路的准备,“五表兄,还有两三日就要启程,你行李可都准备好了?”
“下人们都收着呢。放心,保管误不了出发的事儿。”
“初十那日,母亲在家中设宴为我们践行,表兄可一定记得来。”
“三姐来吗?”
程允章和三姐程清婉感情甚笃,程允章离开播州进京赶考,程清婉宠爱弟弟,定会出席践行宴会。
“已经派人送了信。三姐…若是能来,就一定会来。”
元启拍拍他的肩膀,说出那一句程允章听过无数遍的台词,“只要你蟾宫折桂,知州大人定会善待三姐。或许将她扶个平妻也未可知。到时候她再回娘家…就算是那位夫人…也寻不到阻拦的由头。咱们姐弟几人,就能随时团聚。”
程允章笑容淡淡,没有说话。
元启只当他是听进去了,又捉摸着…不动声色的问:“对了,表弟知不知道…温家那位二小姐走丢了?”
“温静?”程允章一愣,上一次见温婉还是在灯会上,他甚至还看见过温静,那丫头在播州可比在平县活泼,还大方的问他要不要吃糖葫芦,她请客便是。
怎么…走丢了?
几乎是瞬间,程允章眼神微凛,看向元启。
难道是元启又要抢温婉的方子?
元启被他看得身子一僵,故作松快的笑笑:“表弟这样看着我作甚?”
程允章收回视线,拿起书本一页一页的摊开晾晒,语气不动声色:“表兄说笑了,整个播州城内谁敢动温师妹的人?”
元启心头一紧,他知道温家和那位督抚大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他才只是让王寡妇去摸温维明的方子,若是其他人,他早就想法子巧取豪夺。
可是听程允章这意思…难不成温婉还有其他靠山?
“表弟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了?那温掌柜不过是平县的一商贾尔,就算侥幸成了姚老爷子的义女,成了督抚大人的师妹,可如何能称霸整个播州城?”
程允章一张一张的翻晒书本,动作不紧不慢,说话口气也是不紧不慢,“这义女和义女之间有差别,师妹和师妹之间也有差别。”
“我老师很喜欢温师妹,先前我们在弯砀山遇见山贼的时候,老师和师母甚至不惜豁出性命护住她。平日里对她更是诸多疼爱,连带着老师的两个儿子和温师妹书信往来也是频繁。而我那位瑾瑜师兄嘛,又唯老师马首是瞻。敢动温师妹的人,岂不是太岁头上动土?”
元启便笑道:“如此说来,那抓走温家二小姐的人……可是陷入麻烦了。”
程允章见元启脸色并无异常,几不可察的吐出一口浊气,“没错,自讨苦吃罢了。”
“那温家二小姐丢了,咱家要不也帮着去找找?”
“不必。”程允章笑着摇头,“温师妹没找上门来请我帮忙,那事情就应该还在她掌握之中。更何况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我还是别找不痛快了。”
若这事儿当真棘手,温婉早就漫天找人了,他也不可能到现在没听到半点风声。
唯一的可能是…温婉知道温静在哪里。
元启见程允章侧脸线条柔和,尤其是提到温婉的时候,整个人仿佛褪去平日的冷淡疏离,反而有了一丝人气。
元启心头微觉异样,随后又暗道自己疑心重。
程允章…和温婉,那个平县来的小寡妇?
这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
程允章想到很快就能带元启离开,勉强算是将温婉从泥沼之中拉扯出来,只要元家三房的人跟着他去了京都,两年时间…足够温师妹将温家酒坊做大做强。
这也是目前唯一能让战火熄灭的办法。
次日。
温婉带着红梅去揽月阁提前定好席面,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那位何三,何三身边还有个红着眼睛的半大小子。
温婉估摸着这应该王寡妇的大儿子。
迎了人入内,何三便按着那小子的肩,结结实实的给温婉磕了个响头,王寡妇人不怎么样,养出的儿子却眉眼清秀,落落大方,他久久跪着不起身,“温掌柜,对不住!从前是我是非不分,认错了仇人,险些让我娘含冤而死。多谢你查清事实,还我母亲一个公道。你还让我去酒坊做工,这份恩情…小子以后当牛做马的回报你!”
温婉命红梅上了茶,声音不冷不淡,“你娘好端端的,身后名声全部被我毁了,你们一辈子也会背上妓女之子的脏名,以后少不得要被别人欺负。更何况那日在堂上,我也没有查出真正的幕后黑手。如此种种,你不恨我便是了,我不求你对我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