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待见外孙方可还
既为政治联姻,本就毫无感情,绮娜看着高欢一众姬妾在前,心底也未掀起多少波澜。
再纵眼掠过眼前行礼的二十余位公子贵女,却忍不住腹诽:“怕是一个毡帐都塞不下吧,父汗还要我跟他生小孩儿……”
随后在一众婢女引领下,重新换了銮驾,往城内行去。
高欢扫了一圈,未见高澄,随口问了句:“怎不见子惠前来?”
娄昭君徐徐道:“说是有急务,寅时就启程回邺都去了。”
“急务?”但想到娄昭君的降尊,还特意腾出正室让给蠕蠕公主,对高澄的不满又随即消散。
见新妇车驾轧过护城河石桥,高欢握住了娄昭君的手,想要安抚:“昭君,真是委屈你了……”
话音未落,娄昭君却生生抽脱自己的手:“只怕公主见了,心中有异,往后还请大王与妾身,暂绝往来!”
说完,漠然转身上了车驾。
高欢目睹娄昭君这般举止,忆起前日尔朱英与绮娜的争锋较劲儿,眸光微动,侧首望向身侧的尔朱英娥。
只见她凝睇着前方渐远的车驾,唇角斜挑,轻蔑傲态竟毫无遮掩。
高欢眼底顿生暗芒,却未多言,只是肃容收缰,扬鞭纵马直贯城门。
身后赤幡仪仗绵延如龙,跟着鱼贯涌入城。
驯马官则有条不紊地驱策着柔然陪嫁的过来良驹骆驼,前往训马场。
安置好公主后,趁着更衣间隙,高欢便吩咐到曲珍:“去传尔朱夫人来见孤!”
此时,脑海中不禁浮现往昔昭君陪着自己,漂泊受苦的一幕幕,娶蠕蠕公主为国事,自己不得不对她有所亏欠,却不想尔朱英娥对她竟也这般轻蔑。
当尔朱英娥裙摆掠过门槛,高欢负手背对着她,悠悠问了一句:“英娥啊,你跟着孤有多少年了?”
屋内烛光温润,尔朱英娥只看得见他的背膀,瞧着他手中握着半卷《法华经》
她不明白高欢此问将引何话,广袖下的手指掐进掌心:“回大王,已有十三年了,大王今日何故此问?”
“佛说缘起性空,你既修过佛法,也该有所参透……”
高欢仍旧未转过身来,尔朱英娥盯着他墙上剪影微动,看不到更猜不到他此时神情。
“大王,您此话何意?”
“蠕蠕公主到底是个孩子,你何必非要跟她较个高低?
孤更不明白啊,王妃对你有何薄待?你又何故对她不敬?”
高欢的语气绵延,虽不带怒气,但这般明显的‘兴师问罪’让尔朱英娥不由得眉眼紧蹙。
随而厉声辩解,“妾身何曾——”
高欢没让她说完话,直接堵问了一句:“是否是孤,往日对你太过纵容?”喉间衔着压抑:“自今日起,你便禁足芳林苑,没有孤的旨意......不得踏出半步。”
“妾身不过射落一黑鸦,大王竟要禁足于我?”
“这是射落一黑鸦的事儿吗?”两人语气渐生怒怨,高欢也不想与她多废口舌
“......哼,孤不想再与你过多争论,这些日子,你就好生待在芳林苑,反省思过,到底何错之有......”
随后对着门口侍卫沉声敕令:“来人,将夫人带回去,非诏不得出入!”
说完便拂袖跨出房门,“大王?大王......”尔朱英娥踉跄追至朱漆门槛,侍卫却是横戟相阻,声声泪泣,终没唤得高欢回头。
席间酒宴正酣,胡旋舞的鼓点震得鎏金烛台微微发颤。
秃突佳醉眼迷离地望着主位上随乐拍掌的高欢,将手中嵌宝金杯猛地一载,踉跄着爬起身子,闯入舞阵。
大声喝道:“高王,咱可汗可有降旨!”
满堂管弦戛然而止,乐师抱着箜篌僵如泥塑,舞姬裙裾仍悬半空。
只见秃突佳开始歪斜的攀着台阶,前言之引使得众人皆是屏息,以待后言,
“待见外孙,然后返国!”
渐近到高欢身侧,侍立两厢的护卫顿时扣紧佩刀,却见高欢苦笑着摆手制止。
他却忽的攥住高欢织锦袍袖,“公主既至,高王何不速速......速速与公主共效于飞?”
“特使醉了。”高欢欲搀扶这具东倒西歪的身躯,却反被他拽着行往殿外。
“我没醉......”言语拖出断续的酒气:“生!要比兔子......生的还要快......还要多......”
席间不知哪个角落飘来窃语:“合着这位特使是来督战的?”
这话引得憋笑许久的众人再难自持,堂内顿时笑声迭起。
烛泪在莲花铜架上积了厚厚一层,绮娜蜷在合欢被里睡得正沉。
门廊突然炸开的喧哗惊得她猛的睁眼,便立即翻身滚到床角,双手紧握着一柄金错刀。
“高王请——”木门“砰”的被踢开,秃突佳的靴尖卡在门缝里,“我就在此处......嗝......守着.....”话音未落,整个人已顺着雕花门板滑坐在地。
高欢望着屏风后倏然绷紧的剪影,解下带钩的动作顿了顿,却刻意将佩剑“铿”地搁在凭几上,
绮娜攥着金错刀的手指再紧了几分,只是一番防备下,却见高欢人影,往门口正对的侧榻躺了下去。
此时悬着的心又稍稍落下,便侧身朝外,也僵直地躺回床榻,目光却仍紧锁着屏风外的动静。
两名侍卫提着羊角灯,架着烂醉的秃突佳,行在回廊间。
“漠南的草......该抽穗了......”秃突佳忽又拔高嗓子:“生了!生了......才能回家......”
众人包括高欢在内,本还以为秃突佳婚宴当日,说的还是玩笑话,却不想秃突佳竟真在相府西厢扎了根
每日非要盯着高欢去往绮娜居所,才肯回房。
高欢这才知道那句“待见外孙,然后返国!”不止是句玩笑,好在秃突佳那双眼睛没有盯到屋内去。
高澄引弓如月,箭镞直指靶心处颤动的翎羽。白羽箭尾犹在嗡鸣,离弦之箭堪堪钉入红心半寸处,而他想射下的那支白羽箭,仍是纹丝不动。
“嗞——怎么就学不会她那招呢?”
高澄正蹙眉眯眼,忽听得一声清啸掠过耳际,只见白羽残影掠过,先前那支箭竟被生生劈作两段,断箭“啪嗒”坠地时,新箭已稳稳钉入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