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玉壁城垣铁面寒
玉壁城于峨嵋原北缘。北控汾河谷地千顷沃野,西临黄河峡谷,东、南则是涑水环绕。
由于常年受流水侵蚀冲刷,整座台地边缘如壁,乃一天然堡垒。
东南可控制涑水河谷南北孔道,西北则控汾水河谷东西孔道,进可对东长驱突击,退可为西守险无虞。
宛如由西魏插入东魏软腹中的一柄寒芒剑锋。
城头韦孝宽扶着箭垛极目远眺,城下汾河泛着银光。
“都督!”左右参军面色焦虑:
“斥候报高欢大军押境,直逼玉壁而来,我们守军只有八千,对他二十万大军,纵然玉壁天险,也怕难以久持,卑职看来,应当遣快马向长安请援啊!”
韦孝宽转身见众将面露疑色,却毫无忧色:
“你们也太小看这台地天险了。高欢二十万大军,目标可不是这区区玉壁。
是该派人去长安,但不是求援,而是禀告大冢宰,大可不必担忧。”
说着,疾步走下城头台阶,厉声道:“传令,即日起全城严加戒备,加固城防。每户水瓮存满清水,加紧开凿水井,赶制铁面!”
“存满清水?制铁面?”众人面面相觑,露出疑惑之色。
不久,东魏大军如黑云压境,连帐十里,团团围住玉壁。
高欢勒马驻于南面营地,望着高耸入台的玉壁城,神色沉凝。
四年前亏于天寒降雪,早早撤退,而这一次,粮草兵马俱全,只待黑獭来援,以大军挫他。
“来人!”高欢沉声喝道,“传令全军,养精蓄锐,静待军令!”
“诺。”身侧传令官旋即领命而去。
一连十日围城,斥候每日回报,始终是:未见黑獭援军的踪影。
“如今黑獭迟迟不援,大军屯驻,日耗粮草军资实在是太大,大王,如今是继续围城,还是攻城?”
帐内沙盘舆图前,陈元康抱手请示。
高欢眉目微皱,围城打援的计划显然已经落空,攻玉壁难,但若不攻玉壁,继续往南进发,后续粮草运输又是问题。
斛律金面露忧色,目光扫过帐内众人:“这玉壁城,立于高耸台地之上,四下险峻,若是强攻,只怕损兵折将!”
封子绘此时上前一步:
“大王,不若分兵,留五万兵马继续围困玉壁,其余主力向西南进军,收复失地,再取蒲坂。
四年前,大王攻玉壁,黑獭尚能派出援军,如今却无动静,可见其兵力已捉襟见肘,或已识破我军意图。
若是分兵围城,一来困玉壁守军于城内,可保我军粮道通畅,二来大军继续行军取下蒲坂,玉壁便是河东孤城,守军士气必然受挫,或许不战而降。”
高欢听了,微微颔首,细思此法倒也可行。
“哼。”韩轨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说道:“二十万大军围城靡费粮饷?难道五万军马便不用吃草嚼谷?
前番斥候早已探明,玉壁守军不过万余人马,二十万雄师难道还奈何不了区区弹丸之地?”
“再说,此番出军,乃三面大军合师,此时分兵,怎么个分法?谁又留守困城?
若黑獭那厮率军从北突袭,又该如何应对?难道要指望分出去的兵马插翅回援?
说句不中听的,若围城失利,主力之兵岂不腹背受敌?”
高欢听到这话,眼中的光亮瞬间又暗了下去。
“大王,即便黑獭从北来援,军力定然不会超过五万,封都督此计,元康以为可行!”
“哼,五万对五万!”韩轨这句话一出,不免让人想到沙苑一役,十万对一万的惨痛,帐内顿时一片沉寂。
高欢唉叹了口气,他不敢不谨慎,对于五万兵马留下围城也是没了信心。
但还是沉声问了句:“何人愿领五万兵马,留守围城?”
封子绘正欲迈步上前,段韶却伸手将他拉住,轻轻摇头劝阻。
再环视帐内,只见武将都是低头不语,目光游离,如此一来,即便自己此刻请命,又有何益?只得轻叹一声。
高欢只得转身,在舆图前踱步几转,目光最终落在汾水之上,片刻后,沉声说道:
“传令明日开始攻城,李兴业,即刻推演孤虚,列攻城方位时辰;左卫将军,立刻率军截断汾水,昼夜不息,令其困守高台无水可饮。”
“诺!”
刘丰接过军令便疾步出帐,亲点一千精壮士卒,连夜赶至汾水北岸。
号令声中,河床已布满人影火炬,开始掘堤改道。
翌日拂晓,东魏军阵骤然腾起遮天箭雨,万千箭簇挟着破空锐响直扑玉壁城垣。
城头守军却早有铁面护首,箭矢击在铁面上迸出点点火星,十矢九落坠入城垣。
裨将抚着铁面惊叹,“当日铸铁面具,末将尚存疑虑,不想今日竟成护命神器。”
城楼了望校尉望着城外改道的汾水急报:“高欢果然掘道汾水,幸得都督,月前命人掘井百口。”
话音未落,韦孝宽又下达指令:“各营听令:自即日起,饮炊之水皆以铜斗量取,东贼未退,不得洗发沐浴。”
“诺。”传令官开始沿城高呼。
韦孝宽伫立谯楼箭窗前,铁面眼孔中寒芒如电。
见城下东魏军如蚁附膻,云梯钩索已搭上壁垣,当即振甲喝道:“擂鼓!滚木雷石备守,床弩三矢连发!”
......
“报——急报大王!”
小兵裹着满身烟尘踉跄撞入高欢大帐之中,“玉壁城堞上的守军......全都戴着铁面!我军万箭齐发竟...竟不足百人中矢!”
“什么?”高欢落下重重一拳击在案头,众人纷纷疾步出帐。
慕容俨此时疾步跑近,沉声说道:“看来这韦孝宽不容小觑,竟事先备足了铁面!”
“传令弩营,着犀角硬弓,手抵近百步,专取铁面眼窝。”
高欢下了军令,转身看了一眼秦姝,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
斛律金见段韶执着箭翎便往前冲,急忙上前拉住:“孝先!你要作甚?”
“当然是去杀敌了。”段韶望着斛律金,再望了望高欢,知道玉壁如此箭阵仰攻,只会损耗己方兵力。
高欢轻拍了拍段韶肩头:“你是我帐内人,不是弩营射手,无须你去。”
“既跟随大王,哪有惧怕的道理,大王务须担心。”
段韶掰开了斛律金的拉扯,驱策奔进射程之内,开始拉弓引箭。
从广布箭雨,到精准密射,果真管用,城头守兵开始一个一个倒下。
而射程之内东魏兵,虽布防厚盾,但引弓瞄人之际,亦被城头箭矢射杀惨重。
高欢却见己方阵中一人寒星连闪,箭箭贯入敌军铁面眼窝。
“好个百步穿杨!那挽弓者唤什么名字?可有人知?”
左右人细瞧一番,便有人上前回复:“禀大王,此人名唤元盗”
“好,好,升元盗官职三阶,赐御酒,今夜与孤同帐,共品炙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