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肆虐的暴风雨终于偃旗息鼓。
巫行云躺在客房的雕花大床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绣着并蒂莲的锦被边缘。
窗外,最后一缕残阳如血,将她苍白的小脸染上一层诡异的绯色。
这几日她不再佯装昏迷,只因邀月频繁前来探视,那双看似懵懂的杏眼总带着几分审视。
巫行云暗自思忖,若继续装下去,难保不会被瞧出端倪。
毕竟,眼前的邀月虽记忆错乱,却仍是昔日心思敏锐的移花宫主,稍有不慎,就容易被这个脑子不好使的娘们打死。
而另一边,汪瑾轩与邀月之间的“夫妻游戏”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只见邀月倚在汪瑾轩怀中,手中握着精巧的团扇,时而嗔怪地轻戳他的胸膛,时而眉眼弯弯地仰头浅笑。
汪瑾轩则一手揽着她的腰肢,另一只手细心地为她将散落的青丝别到耳后,两人依偎的模样,当真如胶似漆。
沈浪斜倚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手肘撑着雕花栏杆,指尖把玩着一柄折扇,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三人的互动。
阳光透过廊檐洒在他身上,为他俊逸的面容镀上一层暖光,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在欣赏一场精彩绝伦的戏码。
看到沈浪到来,汪瑾轩安抚下邀月让其回房后便走向沈浪。
“沈大哥,今日可以出海了吧?”汪瑾轩迈步走到沈浪身旁,目光中带着几分期待。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声响,似是在回应他的问询。
沈浪收了折扇,轻敲掌心,目光望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神色笃定:“汪兄弟,今日风浪已歇。以我多年在海上漂泊的经验,这几日应不会再有暴风雨。今日且休整一番,明日一早,大哥便带你们回大虞。”
海风卷起他的衣角,猎猎作响,仿佛也在为这场归程欢呼。
“多谢沈大哥!”汪瑾轩抱拳行礼,眼中满是感激。
经过这几日的朝夕相处,他对沈浪的称呼,也从最初带着几分疏离的“沈大侠”,变成了亲切的“沈大哥”。
沈浪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凑近汪瑾轩,压低声音道:“汪兄弟,那……弟妹如今与你这般恩爱,日后作何打算?”
说着,他强忍着笑意,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汪瑾轩,那模样,活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汪瑾轩顿时哭笑不得,没好气地回了个白眼:“走一步算一步吧,我整日提心吊胆的,就怕哪日她突然清醒过来。”
想到邀月清醒后的模样,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沈浪拍了拍汪瑾轩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听哥一句劝,找个机会把生米煮成熟饭,让她为你生个孩子。到那时,她还不得对你死心塌地?”
他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副“母凭子贵”的画面。
汪瑾轩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地看着沈浪,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沈大哥,你这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
他实在难以想象,若是邀月得知真相,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当然是帮兄弟你了!大哥我闯荡江湖多年,还能害你不成?”沈浪双手抱胸,一脸“我为你好”的表情,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的心思。
“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汪瑾轩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沈浪,眼中满是警惕。
“咱们兄弟之间,能不能有点信任?”沈浪故作痛心疾首,右手捂着胸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没有!”汪瑾轩毫不犹豫地回怼,说罢转身便走,留下沈浪在原地笑得直不起腰。
他的笑声回荡在廊下,惊起了几只栖息在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地飞向远方。
房间里,纱幔无风自动,邀月坐在檀木妆奁前,凤目泛起冷霜。
铜镜映出她褪去温柔假面的容颜,眉间朱砂痣似凝固的血痕,与方才依偎在汪瑾轩怀中的温婉妇人判若两人。
她慢条斯理地将一支金步摇插进发间,动作优雅却透着一股狠厉,仿佛那不是发簪,而是杀人的利器。
巫行云这时出现,指尖绕着垂落的流苏轻笑:“好玩吗?邀月大宫主?贤妻良母的角色上瘾了?”
尾音拖着戏谑的颤音,像毒蛇吐信般游走在雕花床帐间。
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青砖上,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挑衅。
屋内温暖的温度,却化不开屋内骤然凝结的寒意。
邀月猛地旋身,广袖带起凌厉风声:“巫行云,本尊告诉你,管好你的嘴!”
话音未落,寒光已贴着巫行云耳畔钉入床柱,竟是枚淬毒银针。
银针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幽幽的蓝光,仿佛在诉说着它的致命威力。
巫行云指尖轻捻银针,在烛火下映出幽蓝反光:“啧啧,这可不像对待盟友的态度。方才是谁在汪公子怀里娇嗔?我都要以为移花宫的冷心宫主真动了凡心。”
她故意将“凡心”二字咬得极重,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眼神中满是嘲讽。
“你最好记住我们的约定。”邀月攥紧裙摆,指节泛白,“等回到中原,这出戏如何收尾,由不得你置喙。”
说罢拂袖而过,玄色裙摆扫落案上青瓷茶盏,碎瓷声在寂静的屋内格外刺耳。
那清脆的碎裂声,仿佛也在预示着两人之间脆弱的联盟。
邀月踩着满地碎瓷逼近榻前,绣着并蒂莲的裙裾扫过巫行云垂落的脚尖:“巫行云,你是装孙子装习惯了?你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一天便是一年,怎么这么多天过去了,你还是这么个形象?”
她指尖挑起巫行云一缕青丝,语气裹挟着冰刃般的寒意,仿佛要将巫行云看穿。
巫行云猛然挥开那只手,瓷枕在墙上撞出裂痕:“你当姥姥我不想长大?这个萝莉躯体姥姥我早受够了!”
她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暗紫的毒纹,“拜你们移花接木的破毒所赐,我提前进入返功期,现在十天才抵得上一年!”
话音未落,床幔突然无风翻卷,墙上烛火诡异地明灭不定。
屋内的气氛愈发诡异,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不过倒也不全是坏事。”巫行云歪头冷笑,露出尖尖的虎牙,“至少不用再顶着日头吸食鲜血,省得被人当成吸血怪物。”
她突然贴近邀月耳畔,吐气如兰却字字带刺,“最要命的是,你每扮一天贤妻良母,我就得叫你一天‘娘亲’——姥姥我装嫩装得都快把隔夜饭呕出来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厌恶和不甘,仿佛这些天的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邀月看着对方因愤怒涨红的小脸,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被自己用毒针钉在冰柱上的少女,如今竟被困在这具孩童躯体里,用最尖锐的言辞掩饰狼狈。
她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最终只化作一声冷笑:“忍着吧,等回了中原,有的是机会让你‘长大’。”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知是怜悯,还是幸灾乐祸。
烛火在琉璃灯罩里诡谲摇曳,巫行云仰着稚嫩面孔,眼中却淬着几十年江湖历练的锋芒:“邀月,姥姥我特别好奇——你为何没杀了汪瑾轩?”
她刻意将尾音拖得绵长,像毒蛇吐信般扫过邀月紧绷的下颌线,“堂堂移花宫冷心女修罗,竟容男人这般近身,莫不是真栽在那小子身上了?”
她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地盯着邀月,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邀月握紧拳头,骨节发出刺耳声响。
仿佛那个将仇敌钉在柱上的女魔头再度苏醒。
她突然旋身,广袖带起的劲风掀翻案上茶盏,青瓷碎片混着茶水在青砖上蜿蜒如血:“你以为我在玩过家家?”
她的声音冰冷而愤怒,在屋内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巫行云却不退反进,赤足踩过满地狼藉逼近对方。
发间银铃随着急促呼吸叮咚作响:“别拿戏码当借口!”
她突然扯住邀月的袖口,露出孩童身躯不该有的狠戾,“当年你能亲手毁了江枫,现在却留着汪瑾轩这条命——说!你打的什么算盘?”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质问和怀疑,仿佛要将邀月的秘密全部挖出来。
邀月凝视着眼前稚气未脱的面孔,她猛地甩开巫行云的手,“管好你自己!”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汪瑾轩呼唤“娘子”的声音。
那声音仿佛是一道指令,瞬间让邀月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邀月瞬间敛去眼中杀意,指尖轻抚过鬓边茉莉簪花,再度化作温柔小意的模样。
她转身时,嘴角勾起的弧度却比淬毒银针更冷:“记住,现在得你可打不过我。”
随着木门轻掩,巫行云盯着地上碎裂的瓷片,忽然笑出声来——这场真假难辨的世界里,原来人人都困在自己织就的情障中。
巫行云心里默默的呢喃道:“师弟,你还记得我吗?”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雨幕,眼神中充满了思念和迷茫。
雨水打在窗棂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仿佛也在为她的心事伴奏。
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故事里挣扎,却不知命运的齿轮早已开始转动,将他们推向未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