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汪瑾轩手中握着航海图,目光却瞬间被满地狼藉锁住——青瓷碎片混着残茶在青砖上蜿蜒,檀木妆奁倾倒,珠翠散落如星子坠入泥潭。
他喉结微动,声音里裹着疑惑:“娘子,过两天...这是怎么了?”
邀月垂首站在屏风旁,广袖下的指尖无意识绞着绣帕,水杏眼泛起泪光:“夫君,妾身刚刚头疼,不小心打翻了这些...沈大哥不会怪罪我吧?”
尾音轻颤,恰似受惊的雀鸟。
角落里,巫行云正用银簪挑着烛芯,听到这话差点没把簪子折断。
她翻了个足以翻出天际的白眼,心里疯狂吐槽:“死绿茶,真恶心。”
童稚的面孔皱成一团,活像吞了半块馊掉的茯苓饼。
汪瑾轩长臂一揽,将人纳入怀中。
他掌心轻轻拍着邀月的后背,目光却越过她发顶,向巫行云投去询问的眼神。
那双眼睛仿佛在说:“这又唱的哪出?”
巫行云猛地别过脸,故意将后脑勺对着二人。
她的小虎牙咬着下唇,气鼓鼓地盯着墙上晃动的烛影,活像只炸毛的奶猫。
汪瑾轩摩挲着窗棂上凝结的水珠,喉结滚动了两下才开口:“明天天气就能放晴了,沈大哥说我们可以回去了。”
檐角残雨坠地,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水花,惊飞了廊下打盹的麻雀。
邀月手中的团扇凝滞在半空,鎏金扇骨折射的光斑在她瞳孔里猛地一颤。
不过眨眼间,她已盈盈上前挽住汪瑾轩的胳膊,鬓边茉莉簪花蹭过他衣襟:“好的,夫君,这样我们就可以回去看叔叔和舅舅了。”
甜腻的声线裹着蜜糖,可垂落的睫毛却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似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涌。
汪瑾轩僵着身子任她依偎,后颈渗出细密冷汗。
想到汪直阴冷的三角眼与曹正淳尖细的嗓音,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上次在黑木崖与东方不败的传闻还未平息,如今带着移花宫主以“娘子”相称回归...江湖小报怕是要连夜加印十版。
背过身的巫行云竖起耳朵将对话听了个真切。
她在心里冷笑:“死绿茶,让你装,快装不下去了吧。”
童稚的脸上泛起恶作剧般的潮红,指尖无意识抠着裙角绣的并蒂莲,将金线挑出了毛边。
没有多交流,二人便睡去,毕竟明日要准备出海的东西。
夜里,汪瑾轩仰躺在雕花大床上,均匀的呼吸声与窗外的虫鸣声交织。
他嘴角不自觉扬起的弧度,似是已梦到归乡后的种种,眉间尽是放松。
邀月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青砖上,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将一袭白衣染成霜色。
她动作轻柔却又带着几分果决,指尖如蝶翼般点向汪瑾轩周身大穴。
待确认他彻底昏睡后,方才跪坐在床边,素手轻轻抚上那张令她心绪复杂的面庞。
“如果不回去该有多好。”她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与怅惘。
月光为汪瑾轩的轮廓镀上银边,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高挺的鼻梁与微抿的薄唇,无一不牵动着她的心弦。
可这温柔不过一瞬,下一刻,她的眼神陡然变得冰冷而锐利,“你可知,将我带回中原,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纱帐无风自动,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梁上轻盈跃下。
巫行云双手抱胸,稚嫩的脸上满是嘲讽:“怎么?准备动手杀了他?我就知道,移花宫的人,骨子里都是冷的。”
邀月并未回头,指尖依旧在汪瑾轩脸上游移:“巫行云,本尊告诉你,他要是带你去找无崖子了你就算欠他一个人情。”
巫行云撇了撇嘴,蹦跳着靠近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昏睡的汪瑾轩:“别转移话题,邀月,你果然春心萌动了。”
话落,屋内温度骤降,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邀月猛地转头,眼中寒芒乍现,却在触及巫行云那张孩童面孔时又隐去锋芒:“轮不到你来过问。过两日回到大虞之后,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
巫行云突然伸手戳了戳邀月泛白的指尖,嗤笑道:“移花宫主的手也会发抖?”
话音未落,窗外骤起一阵怪风,吹得窗棂吱呀作响。
邀月警觉地望向暗处,却见一道黑影贴着屋檐疾掠而过。
雕花木门轰然洞开,沈浪踏碎满地月光,寒铁长剑斜指青砖,剑身上倒映着屋内对峙的三人。
他目光如鹰隼般掠过邀月指尖凝结的冰霜,又扫过巫行云把玩着软剑的小手,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移花宫主与灵鹫宫尊主联袂演这出戏,倒是让沈浪开眼了。”
邀月广袖无风自动,冰蓝色的真气在周身流转,将窗棂上的雨珠瞬间凝成冰棱:“沈浪,你的好奇心,迟早会害死你。”
话音未落,巫行云突然拍手笑弯了腰,童稚的面孔满是戏谑:“啧啧,被抓包的滋味不好受吧?我早说装柔弱夫人这招太拙劣!”
沈浪手腕轻抖,剑尖挑起一片飘落的冰晶:“汪兄弟说在海边救了失忆的你,我便觉得蹊跷。如今看来,移花宫的玉如意,竟是用来钓金龟婿的诱饵?”
他刻意拖长尾音,将“失忆”二字咬得极重。
邀月被戳到痛处,周身寒意骤然暴涨,地上的青砖竟裂开蛛网状的冰纹:“当真以为本尊不敢杀你?”
沈浪猛地抽剑后退,剑锋在青砖上划出火星:“那今日就领教一下,移花宫的绝学。”
话未说完,邀月已化作一道白影欺身而来,指尖寒光直取他咽喉。
沈浪旋身避开,长剑挽出剑花,寒芒与冰晶相撞,爆发出刺目白光。
“沈浪,你当真要与本尊为敌?”
“邀月宫主,沈某人只想让汪兄弟不被蒙在鼓里!”
“找死!”邀月玉手翻转,整间屋子瞬间被寒气笼罩,窗纸结满霜花。
邀月话音未落,袖中银针如暴雨般激射而出。
沈浪身形疾闪,长剑挽出朵朵剑花,将暗器尽数格挡。
巫行云见状,眼中闪过狡黠,从怀中抓起一把瓜子边看边嗑。
沈浪旋身避开,剑锋一转,直指邀月咽喉,“移花宫行事向来讲究光明磊落,如今这般行事,就不怕江湖耻笑?”
邀月冷笑,玉手轻挥,院中桃树瞬间结满冰晶,寒气如潮涌般扩散。
邀月言语中尽是杀意对着沈浪说道:“沈浪,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再多管闲事!”
沈浪运力一震,软剑被震开,他趁机向后跃出数丈,落在屋檐之上。
“汪瑾轩对你们毫无防备,你们却这般算计他,当真无愧于心?”沈浪目光如炬。
邀月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冰蓝光芒,“他卷入的事,不是他能承受的。与其让他稀里糊涂送命,不如为本尊所用!”
“所以你就扮作他的妻子,骗他带你回中原?”沈浪质问道。
“是又如何?”邀月挑眉,周身寒气更盛,地上的石板都结上了冰霜。
沈浪足尖轻点飞檐,瓦片在真气激荡下寸寸碎裂。
邀月凌空追击,隔空一掌打向沈浪。
沈浪长剑一抖,剑花如银龙搅海,竟借着邀月内劲再拉开了一步距离。
“休走。”邀月清喝一声,双掌拍出漫天掌影。
整座院落的温度骤降至冰点,廊下的木柱轰然炸裂。
沈浪旋身避开,剑锋划开邀月的气劲,却见邀月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指尖套着鎏金护甲直取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沈浪施展轻功,残影在院中连闪九次,地面青砖被踏出蛛网裂痕。
邀月冷笑,素手轻扬,院外三棵百年古槐瞬间被冰甲包裹,树干不堪重负轰然倒塌,树冠如巨伞般砸向沈浪。
沈浪剑指苍穹,雄浑内力破土而出,气浪掀飞数十块青砖,硬生生将坠落的树冠震成漫天碎木。
巫行云蹲在残墙上嗑瓜子,突然尖笑:“沈浪,给点力啊!”
沈浪瞳孔骤缩,长剑高举过头顶,剑芒暴涨三尺,剑气如潮奔涌,攻向邀月。
二人所造成的巨大冲击波撕碎窗棂,整面雕花木墙轰然倒塌,梁木与砖瓦在空中炸成碎片。
巫行云轻巧地踩着飞散的瓦片后退,童颜满是兴奋:“打得好!再拆两间房!”
邀月足尖点在坠落的房梁上,玉手连挥,冰锥暴雨般射向沈浪周身大穴。
沈浪剑走偏锋,竟弃守全身要害,剑尖直取邀月咽喉。
这招“同归于尽”的打法大出邀月意料,仓促间运转护住面门。
两股刚猛内力相撞,方圆三丈内的建筑轰然崩塌,烟尘裹着碎木直冲云霄。
待尘埃落定,沈浪衣衫褴褛,嘴角渗出鲜血,却仍将长剑稳稳指向邀月。
邀月发髻散乱,白衣染尘,胸前起伏剧烈,指尖的冰晶却依旧寒光凛冽。
两人对峙间,倒塌的梁柱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