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萧姨娘表情错愕,嘴巴微张着,似是震惊周云若怎会知道这些隐晦的事。
父亲把她当玩意儿般送给魏家,她的死活他是不会在意的。
她在魏家挨打,万般委屈只能往肚子里吞。
看出她脸上的疑惑,周云若低声道:“梦华护子,对外瞒得紧。我也是嫁进苏家,才知晓他的真面目。他从前在公主府,没少作贱丫鬟。”
周云若虽想利用她,可也是打心里同情她。
魏九郎打女人,是王嬷嬷从公主府相熟的嬷嬷那打探来了。
接着又道:“瑾萱与他的婚事,我原本是不答应的,奈何你姑母相中他的家世,硬是强求,我也是没法子。”
“瑾萱好歹是正妻,顾忌着周家与我,魏九郎不敢苛待瑾萱。可你怎么办?身后无人可依,只能由着他作贱。”
“一辈子早着呢!你这日子何时能熬到头?”
一番话听下来,萧姨娘的眼中已是含了泪花,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室内一时静默,只余窗外偶尔传来的秋叶摩挲声。
周云若敏锐地捕捉她脸上的细微变化。
温声道:“萧家不顾及你这个女儿,你又何必替他们周全?”
说着,起身走到她身旁,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一道青色指印。
周云若不觉放缓了语气:“你帮我这个忙,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魏家的事兴许我能帮上你。”
闻言,萧姨娘沉默良久。
似是想通了,又缓缓抬起双眼,看着周云若问:“夫人,您想让我怎么帮你?”
“帮我找出那个人,其余的事我来做。此事绝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好,我帮你。”
她颤声说着,又突然跪在地上。
哽咽道:“夫人,文锦也想求您帮帮我。”
周云若微叹,伸手扶她:“起来说话。”
她不起,只哭道:“文锦命不好,姨娘不疼,父亲不爱。我身后没有依仗,在魏家生不如死,那魏九郎每晚都折磨我,但凡我反抗,他就拿鞭子抽我。”
说着,撸起袖子给她看。
周云若看了一眼,当下倒抽一口气。
只见那娇嫩的肌肤上,鞭痕交错,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泛着鲜红的血丝。
萧文锦前世早逝,外面传的是暴毙。如今看着,倒像是被活活磋磨死的,这般打法,哪个女子能受得住。
当下又生出恻隐之心,将她扶起来。
“你想离开魏家对吗?”
萧文锦用力地点头,泪水瞬间滴落在周云若的手背上。
周云若微愣,又是一个命运多舛,想逃离火坑的女子。
“我帮你。”
闻言,萧文锦再次跪倒在地,额头轻轻触碰着冰凉的地面,声音中夹着哽咽:“多谢夫人,文锦来生愿为夫人做牛做马,以报大恩。”
周云若顿时也觉得眼眶发涩,又遥想前世,大伯在世时,她若想逃离闫家,也未尝不可以。
可她没有文锦这样的勇气,她懦弱,整日活在悔恨中,从没想过怎么去改变现状。
现下想来,她当真无能。
扶起文锦,她转身进了里间,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锦盒。
递给文锦:“这里有一张庄契以及一张宅契,待你离开魏家后,千万别回萧家。”
周云若怕将来萧家倒了,会连累她。
又继续道:“拿着这些去官府立女户,我会差人提前为你打点好。”
萧文锦看着这些,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在锦盒上,她颤抖着手接过锦盒。
突然就失声哭了起来。
她是妾,没有嫁妆傍身。
周云若静静地站在一旁,递上帕子:“一切会好起来的。”
她抬起泪眸,神色坚定道:“夫人,您等我三日,我一定将那人的下落告知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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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宝阁
梨木书架前,吴掌柜枯瘦的手指缓缓探入暗格,他轻轻一转,伴随着一阵厚重的吱呀声,书架竟缓缓向右滑动,露出其后的一方幽暗空间。
门后,微弱的光线透出。
男子一袭墨色衣衫,腰系玉带,半面赤金面具,将他容颜隐于神秘之中。未被遮掩的薄唇紧抿。
他身型挺拔,缓步走入暗室,前方越走越宽阔。
彷如踏入了一座地下宫殿。烛火摇曳,映照在冰冷的石壁上,更添了几分幽深。
脚步踏在柔软的红毯上,无声无息。
中央,有一水池静静地躺卧,池水清澈见底。偶尔有几尾金鱼悠闲地游弋,泛起层层细腻的涟漪。
四周站了一群黑衣蒙面人,身上皆佩戴武器。
齐声道:“拜见阁主。”
男子坐于高台之上,微微侧首,目光从众人脸上划过,锋利且无情。
好似最微小的情绪变化也逃不过他的视线,那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令人心生畏惧。
他抬手一指,两名黑衣人,瞬间上前几步,单膝跪下。
“阁主,请指示。”
他声音低沉:“五日后,王府赏菊宴上,护好她,但凡她伤了一丝一毫,你二人提头来见。”
话音刚落,吴掌柜便把周云若的画像拿给二人。
二人齐声道:“谨遵阁主之命。”
苏御抬手,二人退下。
紧接着又一名黑衣人上前,俯首道:“阁主,卑职在平洲打探到,她从前在平洲,并未生下过女儿,消息确切。”
“另外,从闫宅老仆口中打探到,二人在平洲关系极好,闫衡对她也十分宠爱,并亲手为她栽种了一院子的梅树,此事,在平洲传为一段佳话。”
闻言,苏御深潭般深沉的眸底,漾起一丝涟漪,隐在面具下的脸,神色莫辨。
半晌沉默,问:“苍虏大军的行军路线可查清了?”
另一人上前回:“禀报阁主,苍虏军兵分二路,一路进了无妄山,另一路绕过墨江在凉城以北。此后,再无动静。两军驻扎位置·······未得知。”
说着,看了一眼上方的人,触及那双幽幽冷眸,他的心跳骤然加速,“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双手交叠,诚惶诚恐地举过额头。
“请阁主恕罪,对方探马狡猾异常,多次设伏诱导,致使卑职未能截获更多情报……”
他的声音带着颤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
苏御凝眉沉思,一北一东,一旦进军,可成包围之势,夹击京都。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即是想反,便助他一力。
——
苏御从暗道走出后,便换了来时的绯色公袍,端得风姿绰约,又不失威严。
门外,侍从早已恭候多时,见他出来,纷纷低头行礼。
他上了官轿,往侯府行去。
路上他掀开轿帘,问文远:“日子选好了吗?”
文远嘴角抿起一抹笑意,细看耳尖浮上了一层粉晕。
“我娘说,下月初十是个好日子。寓意也好,十全十美。”
文远是苏家的家生子,祖父也曾同武安侯出过征。自小伶俐,苏御便将他收到身边,在暗影阁训练了五年,别看长得人畜无害,刀子耍得却是极快。
苏御浅浅一笑:“青吟巷的宅子算是我送你们的新婚大礼,往后·········”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好好待她。”
随即放下轿帘,靠在软垫上,微微闭上眼。
黄昏时,他回到侯府。
见着周云若正坐在外间的小几旁,一口接一口地吃着东西。
苏御走过去坐在她对面,窗外,几棵绿竹随风摇曳,发出沙沙声。
几缕残阳斑驳地洒进室内,他星眸盯着她,半张脸隐在交错的光影中。
“你喜欢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