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哥儿扭捏着不肯去。
山桃心里就很奇怪，这孩子一向很听话的，每回下了学，或者从外头回来，都要先换了衣裳，洗了手和脸，再来给贾老太跟王素芬请安。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山桃微微一拽福哥儿的手，福哥儿就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
山桃越发奇怪，赶紧把福哥儿的袖子挽了上去，才发现福哥儿的胳膊青了一块儿。
福哥儿从前在水头村他哥嫂那里过的日子不好，孩子被养得很粗糙，到了贾家就被养得很精细，吃得好，穿得好，还有下人服侍着。
一开始，他跟士敦在一块，被士敦带的还有些调皮，现在因为上了学的缘故，性子倒是文雅起来了。
因为文雅，就显得很听话，今日却推三阻四的，必定有缘故。
果不其然，一见他胳膊上青了一块儿，山桃就沉下了脸：“这是怎么回事？”
福哥儿不想说，山桃就要叫人去把周敏和钱库叫来，再把今日跟着福哥儿出去的小子叫来，挨个打几板子，看他们说不说。
福哥儿就急了：“二姐！犯错的明明是我，你为什么要打他们？要打，就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自己来挨打，不许你打周敏和钱库！”
小家伙说话还奶声奶气的，却已经能为自己的人据理力争了。
可胳膊上无端端青了一块儿，这件事必须要说清楚。
“好，我不打他们，你给我说实话，你要是敢骗我，我立马叫了人牙子来，把他们几个都卖了！”
福哥儿小脸一白，竟然被吓哭了。
饶是如此，他嘴巴还是很硬气：“二姐，做人要讲道理，他们当时也不在屋子里头，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也不知道，你把他们卖了，那岂不是冤枉了无辜好人？”
小家伙这件事上倒是没撒谎，周敏和钱库就是他的小心腹，周敏稍微机敏一些，若是事情太棘手，他一定会告诉家里的大人，叫周大成或者周妈妈来禀告主子，若是事情只是小事，那周敏就会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全都听福哥儿的。
钱库更了不得，什么都听福哥儿的，哪怕福哥儿杀了人，钱库也会帮着一道。
对此，山桃倒是乐见其成。
福哥儿没有奶娘，周敏和钱库既是他的伴读，也是他的奶兄弟，将来也算是福哥儿的左膀右臂。
从小儿就听福哥儿的话，这倒是一件好事。
至于今日跟着福哥儿去的那些小子们，若是福哥儿出了事情，他们是不敢不说实话的。
所以福哥儿没撒谎，出事的时候，那群小子，包括周敏和钱库，都没在福哥儿跟前。
山桃就越发生气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就算周敏他们不在，你们先生也不管一管吗？”
福哥儿嘴巴一扁：“先生也不在。”
“先生也不在？怎么可能？今日你们难道不是去你们先生家里么？怎么先生也不在？”
“今日先生家里来了几桌客人，先生把我们这些学生安排进了书房，我们里头领头的，是伍家的哥哥，伍大哥说叫先生自去忙，他来照顾我们，先生便去了。”
这个伍家是贺家的姻亲，也不知是哪一房的了，山桃正在思虑，方嬷嬷就在一旁提点：“伍家是贺家四房三奶奶的娘家堂兄弟媳妇儿的表姨家，这伍家大哥儿说的是贺家四房三奶奶娘家堂兄弟媳妇儿的表姨的大孙子。”
这绕来绕去的，把山桃都听糊涂了，忍不住就感叹了一句：“哎呦，怎么这么远的亲戚！”
“可不是么，这伍家就是普通人家，家中的男人都在贺家做些小营生，本来想着把大哥儿送到贺家的家学中去，可贺家家学前年撤了，家中的孩子们都被送去了书塾或者书院去，这伍家的大哥儿就也进了书塾。”
山桃蹙眉：“怎么城里各大家里的家学都散了？方嬷嬷，这是什么缘故？”
瑶溪城里一直都是生意风兴起，读书风不兴，这些个皇商家里的子弟也都不兴读书，读些书，就是为了做生意的时候不被骗。
后来白鹿书院去了秀水镇，很有些名气，引得荆州府的学生都过来读书，瑶溪城里的福宁路也多了许多书院，清源茶坊就是这个时候兴起来的。
“像李家、贺家这样的人家，早些年的家学，那都是为了教家中年纪小的子弟们有个去处，便于管教，不容易闯祸，随便教些诗书文章，以后不至于做个睁眼瞎就是了，反正他们若是不犯错，家里生意一直不差，就一直能顶着皇商的名头。”
“是后来这白鹿书院来了，这些人家知道了读书的好处，再加上先前好几户人家因为没什么学问，生意场上被骗了，有的还丢了皇商的位置，就开始叫自家子弟读书了，还有的，是看到了荷花袁家，那袁家两位老爷可都是读书人，娶的两房太太，娘家也都是读书人。”
“因家里都是读书人，即便是做生意，都染着那么一丝诗书气，上头的达官贵人就喜欢这个味儿，荷花袁家就靠着这个味儿，跟那些贵人家里都有些来往。”
原来如此啊。
山桃哂笑：“什么味儿？那不都是铜臭味儿么？就是换了个说辞而已。”
她转过头问福哥儿：“后来呢？莫非是伍家的大哥儿打了你不成？”
“他倒是没打我，但是他处事不公！”
福哥儿一张小脸气得鼓鼓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几分。
“他素日就仗着年纪比我们都大，就在学里呼风唤雨的，身边总围着几个听他话的人，他以为那些人是服气他？才不是呢！”
福哥儿到底是年纪小，虽然知道这些孩子们服气的不是伍家大哥儿，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总欺负人！先生知道了也不管，这回万寿欺负胡梦麟，说胡梦麟的娘和姐姐都是刘大相公的禁宠，还说胡梦麟以后也要把屁股卖给刘大相公，胡梦麟和万寿吵起来了，伍子谦就帮着万寿欺负胡梦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