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瑶华突然感觉到身后一阵发凉。
她刚要回头,身上就多了件袍子,容铮挨着她坐了过来:“在想什么?”
谢瑶华自然而然地依畏过去:“我在想,三个孩子的乳母该换了。”
“可是她们胡说八道了什么?”
“……也不算是胡说八道,但她们总会无意识地以晋安为尊,时常忽略成明,又总是对雅伦说一些……妇容妇德之话。”
闻言,容铮很是恼怒:“雅伦是大兴唯一的公主,天底下她最尊贵,她需要学什么妇容守什么妇德?这几个乳母全换了!还有孩子们身边的那些人若有话多的,不够上心的,也通通给换了!”
“换了一批,下一批人还是会有这样的意识。容铮,该换的不是人,其实是他们的意识。”
谢瑶华道,“女子就该被规训,若有一丝不符合所谓的妇德的标准,就会被千夫所指。可若是男子纨绔风流,只会落得一句‘顽皮’。”
“雅伦再次尊贵,她也是女子,若人们的观念意识不变,日后她也会被人指谪妇德不端,行为有失……”
谢瑶华说得缓慢,嗓音带着浓烈的担忧,容铮静静听着,等到她把话说完,他神情也变得凝重无比。
沉默半晌,他问谢瑶华:“瑶华,你有没有兴趣,培养一个女帝?”
女帝?
谢瑶华吓了一跳。
“有没有兴趣?抑或我换个说法,你敢不敢?”
敢不敢?
她自然是敢的,可雅伦要当女帝,过程会很苦,便是他们替她扫清障碍助她坐上皇位,那些来自民间与宗室的疾风冷雨也还是要她自己去面对的。
那么娇娇软软的孩子,她能抵挡得了吗?
“人只要活着,就总会被人批判,除非她站得足够高,高到别人只敢敬畏她,而不敢非议她。”容铮说,“你若是害怕,那我便禅位于你,你先做女帝,让雅伦在旁边学着,若有哪里不好,我与晋安还有成明都会及时纠正,有你这个成功者在前头,雅伦必会青出于蓝。”
雅伦的事暂且不提,禅位于她让她当女帝?
谢瑶华喃喃:“容铮你疯了。”
容铮是疯了吗?
容铮自然是没疯,他还清醒得很,禅位一事他可能确实还没想清楚就讲了,但是培养雅伦当女帝这件事,他是非常坚定的。
雅伦是他和她唯一的女儿,就该受千娇百宠,就该受万民景仰。
至于两个儿子……
嗐,男子汉就该征战四方,当什么皇帝!
帝后二人还在思考,兰姑来报:“娘娘,吟月郡主求见。”
沈吟月如今负责的是洛京范围内的女子工坊。
女子工坊设在城南与城北,一间专司做衣裳鞋袜,另一间负责做首饰,在过去一年中,她将女子工坊经营得有声有色,在这次给阵亡将士捐赠的活动中,她把工坊这一季的盈利全给捐出去了,足有两万两。
她正在筹备再开一间做护肤品的工坊。
前几日她见着了叶静,叶静卖给她一张方子,她让人按照方子去做了,确实做出了一款很好的护肤品,今日进宫,她特意给谢瑶华带了一小盒。
“这是有什么做的?香味不浓,很好闻。”谢瑶华有些惊喜。
“是植物提取技术。”
谢瑶华手一顿:“叶静给你的点子?”
“是啊。”
“确实是好点子,这面霜若是大量生产,一定会畅销。”
沈吟月又拿出了一小盒:“这是给太后娘娘的,瑶华姐,我还有别的事,今天就不去给娘娘请安了。”
“还有别的事……你进宫不就是最大的事吗?”谢瑶华点了下她额头,“说吧,遇到什么麻烦了?”
沈吟月犹豫了一会才开口:“太后娘娘她……送了两个女子进逍遥王府,他收下了。”
分明很难过,说完却又是一脸释然。
“这样也挺好的,我自己心里有病,我自己别扭就算了,没理由一直巴着别人,不让别人正常成婚生子的。”
沈吟月与容战纠缠了这么些年,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他们之间还有多少情意了。
或许是情意与恨意交织,总归是理不清了。
太后娘娘将那两个女子送进逍遥王府,也算是一把快刀,帮两人从那一团乱麻中解救出来,怎么说都是功德一件。
只是谢瑶华心中特别不是滋味,沈吟月那么好的姑娘,合该要幸福长久的,可她一直深受折磨。
情之一字,太过轻,让人不值一提,又太过重,让人无法背负。
谢瑶华默默给沈吟月倒了杯茶:“你有什么打算?”
“不怕瑶华姐你笑话,其实我……很舍不得他,但我又很清楚我不可能再与他亲近了。只要一亲近,我就会想起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沈吟月垂泪,“我恨他不问青红皂白便说我不肯要他的孩子,他恨我明明怀了身孕却不声不吭天天往外跑,最终让孩子离开。”
“我们之间有刺,有痛,有恨,可独独已经没有了情意。”
“与其互相折磨到死,还不如分开。至少我们两个中间,有一个是能正常生活的。”
沈吟月垂头落泪。
谢瑶华叹了口气:“那你问过他吗?”
“还用问吗?他已经将人留下来了。”
“留下来,不代表他就会将她们收房。逍遥王府前段日子在招人,分明就是缺人使用了,这两个人在王府里可以做下人。”
沈吟月没说话,良久后她还是摇头:“算了,瑶华姐,我放下了……所以我今天进来,是想向您求个恩赐。瑶华姐,我要立个女户。”
立了女户之后当然还可以再婚嫁,只是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能再回头了。
而沈吟月神情决绝,谢瑶华也没再劝,只应了下来:“立女户这事不需要我恩赐,你自己去京兆尹那里写个申请,立个字据留根便可。”
七日后,沈吟月立了女户,她搬进了与浔阳侯府只隔一条街的宅院。
宅院不大,但是环境清幽,一草一木都仿佛有灵气,很适合女子居住,沈吟月搬进去那晚,睡了一个很好很甜的觉,直到天光大亮才醒。
“郡主,有客求见。”刚用完早膳,底下人便来报告。
沈吟月以为是肖雅,想也没想便道:“快请进来。”
结果等人进来了才发现,那不是肖雅,而是容战!
容战竟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