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谁呢?
其实当下,在场所有人除却懵懂无知的两个孩子,或是旁观不知所云的林少主,其他人没有不明白前因后果的,只是都顾忌着什么东西,选择闭口不谈。
当下上君并不在中宫,秋分也知自己还有周转的余地,他迎向白裙女子的双眸,正要挤出个尴尬笑容,远处就传来声响。
“会是谁呢?”
娇蛮张扬的女声从庭院外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看到阔步走来的粉衣娇艳少女。
她身旁跟随着几个黑衣男子,正是知珩知宜先前跟踪的那一波人。
见到熟悉的人,两个孩子的神情瞬间警惕起来,知珩握紧拳头,知宜则双手捧着脑袋,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在场所有人都将孩子们的反应收入眼底。
秋分的内心早已闭上了双眼——
他预感到一股大战即将展开,而此事闹大的罪魁祸首,同他的好兄弟绝对脱不开关系!
“明珠仙子,倒是又见面了,好巧。”
虞饼率先走向前,踏步抵住了对方的脚步,将她望向孩子们的眼神挡得严严实实。
“不巧,”明珠仙子笑盈盈地回望,并坐在了东侧主位上,她坐姿端庄,抬手指向两个孩子,“我可以请问虞老板,你是为何要指示他们来跟踪我的人?”
这话简直血口喷人,短短一句话不仅让虞饼几人火冒三丈,旁边的秋分也开始窝火。
没情商没气度。
从前明珠仙子也是这样的么?
秋分眼睛一眯,开始搜索自己脑中的回忆,却发现在印象中,原本中宫除却明珠就无其他相同年龄的仙子,上君也不接触其他人,所以明珠的专横现在才表现出来?
他发现自己找到事情的本质,心中冷哼后,又瞪了眼旁边没有动作的惊蛰,赶在虞姑娘开口前,抢先说话。
“明珠仙子,事情经过并不是以你一人说辞定夺的,况且无论事实如何,中宫内没有上君指令,出手伤人更是不该,更何况,还是中宫的贵客。”
秋分这一番敞亮话说完,随即得到明珠仙子的反驳,她斜眼扫过几人,话声依旧甜甜软软,似乎根本就没有动脾气:
“我命人去草药商铺里买东西,平白无故被人跟踪,凭什么不允许出手抓出跟踪的小人?更何况这些人是哪门子的贵客?中宫内,有人认识他们么?”
少女娇蛮的嗓音越说越高,几乎是要顶到天上去。
虞饼明白,此时否认知珩知宜的跟踪,将是最快的破局方法。
毕竟修仙界不比现代,道路错综复杂还没有摄像头监控,他们根本没有证据确定两个孩子是跟踪,到时候只要咬定他们是路过就可以了,但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
知珩知宜这两个孩子心思单纯年龄幼小,此时还受到了惊吓,否认他们的跟踪,也就否认他们想要维护她的初衷,这就是又受上了委屈。
虞饼无论如何,也是不想要他们再经历了。
她扫了眼踌躇不定的秋分,望向明珠仙子自己开口回答:“珩珩宜宜同我说,他们只是跟来看看,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他们甚至也无法阻拦,即便这般,仙子你也要让下人在中宫对两个孩子动手?”
“你话中说,他们不是贵客,没有身份和资格,那换而言之,这样的人或是妖,来到中宫内,就要被你随意欺辱吗?”
虞饼经过上辈子的历练本就很会耍嘴皮子,颠倒黑白扣高帽子则是她的拿手好戏。
明珠仙子脸色一僵,她因为先前在桃林闹事同宫中的几个妖族大仙关系很不愉快,这顶帽子被扣在头上,否定不是,应下则更不是。
但也没有退缩害怕的意思,她随即挑眉:“那你这般说,是有证据我派人来害你了?”
“可是……证据呢?”
女声悠扬在院中落定。
秋分见二人争执片刻,将自己的好兄弟惊蛰推到了一边,质问:“你是什么意思?你分明知道,让明珠仙子来虞姑娘面前道个歉,赔个礼,什么事情都能解决,一定要出谋划策让二人对峙到底吗?”
他不明白这样做对他们二人有什么好处。
毕竟上君每日都要听他们汇报虞姑娘的消息,若是知晓他们谎报了这些烂摊子事,定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焦头烂额之际,却发觉对面的青年却镇定如山,巍然不动。
抬头看向病榻上的女孩以及揽住男孩在为他们据理力争的白裙女子时,面容上也无任何情绪,听他定定开口:
“你不觉得,虞姑娘出现在万菱就是个灾难么?”
听到这话,秋分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他眼皮抽搐:“你……你这是什么话?等上君回来,定会责罚你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心中分明也是这么想的,龙戒不在瀛洲之君手里,出现在个炒菜女子手上,这本就是贻笑大方之事,如今既然明珠仙子做局,我们也顺势而为不好么?”
惊蛰的瞳眸彻底沉下,似乎萦绕着黑色雾气。
“上君他……”
“张口闭口都是上君,你分明知道上君近日有事不在万菱中宫,这也是明珠仙子在最近选择出手原因不是么?”惊蛰压低声线,俯身而来,“你心中想着上君不错,但有没有去想瀛洲的未来呢?”
秋分忽而失去言语,低头不说话了。
“千里之提溃于蚁穴,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虞姑娘出现在瀛洲,闹得明珠仙子心绪不稳,上君能不能赶回来是一码事,旁人会不会知晓二人关系又是一码事。”
惊蛰从未短时间内说过这么长一段话,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决和无悔。
“你觉得呢?”
四字提问落下,秋分带头望向对方,盯着同自己相伴长大的兄弟,第一次有了陌生的感觉。
四目相对后,他坚定地摇了摇头:“你这样完全是在违背上君的意愿行动,我不同意。”
似乎早就料到对方的答案,惊蛰的神情中并无意外和震惊,他挥起衣袖:
“你不同意那又如何?我唤了中宫公议堂的四位大人来,若是几位大人同明珠仙子的裁决无误,虞姑娘连同她的朋友和两个孩子,今日晚上就得离开万菱。”
青年话声冷淡漠然,语气全无彷徨或疑问,都是肯定,似在重复个既定的答案。
公议堂!
秋分深吸口气,袖袍中的拳头捏紧地“咔嚓”作响。
作为中宫的管领,他清楚公议堂的四个长老是何手段,以及结局会是什么。
公议堂代表着万菱城中的最高决定事会,甚至很多事都无需上君的意见,就可以自行决断,而四位大长老来自城中心的几个妖族大家,其中就有虞家、以及归顺明珠仙子父母的朱长老。
他们维护着万菱城的底层秩序,自然包括人员的入住与离开。
刚才,虞姑娘已经认下自家两个孩子在跟踪明珠仙子的手下,这点已无可辩驳,起点就矮了对方一头。
秋分心神一动,果然耳侧传来外面的脚步声,抬头看去,四位长老正大步走来,即将入内。
“放弃吧,其实你心中也明白,虞姑娘对上君的重要程度和身份实力根本不匹配,她带着孩子离开此地是最好的选择,远离纷争,在天元宗旁边开着酒楼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旁边又是青年淡漠的话语,秋分气得脑壳痛,他咬牙切齿:“这根本不是上君想要的,你这样擅自行动,就不怕虞姑娘离开后,自己被上君削去元婴修为吗!”
“我在乎的并非一身修为,而是万菱乃至瀛洲的未来,”惊蛰转头看向恼火的兄弟,其实内心深处并不明白他的排斥,又轻叹,“你说,虞姑娘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去,又该如何在万菱站得住脚,未来正大光明地站在上君身边,而非作为他的软肋?”
虞姑娘和上君的事都八字还没一撇呢!
秋分不再听对方的话语,而是独自想起办法。
上君当下不在万菱远在万里之外,短时间内肯定是赶不过来的,况且就算他用紧急之法呼救上君回到中宫,二人的关系暴露,这几个老头子岂不会暴跳如雷,更加阻挠二人的关系?
当下,能平安解决事情、保下虞姑娘、还不会引起太多声张的唯有……
脑中闪过一个人影,秋分知道自己即便是再不情愿,也只是去往请那人出山了。
心中落定想法,他抬步走向二人,打断争论声后,低声同虞饼嘱咐:
“我要先出去一趟,找个人,现在事情会……有些麻烦。”
“怎么,惊蛰要帮明珠仙子请人来赶我了?”虞饼面色依旧波澜不惊,她利索挑眉,望向对方。
秋分一愣:“你怎么知道?”
反应这么迅速?
虞饼别过眼睛,似乎很是无奈:“你的难堪都已经写在脸上了。”
秋分:……
“反正你先坚持住,我等等就来救你哈,必要的时候……可以使用龙戒。”
他又无奈又不甘地说出最后几个字,即便明白龙戒的归属更改一事不能暴露,但与之相比较的虞姑娘和孩子被“扫地出门”,他还是更能接受前面一件事。
“有这么严重?”虞饼脖子一缩眉头皱起,现在并不相信。
但见青年愁云惨淡的面容和哀叹,也就信了大半,没有即将成为受害者的觉悟,她正想要反过去安慰对方,却听见对方低低的一声道歉:
“虞饼,对不住。”
这次青年没有再客套地称呼她为“姑娘”,而是直接念出了她的名字。
似乎此刻,他们的关系并非只是因裴青寂而连在一起,而是他们在相处中,本就是的朋友。
话音刚落,青年的身形就随风消失,彻底在院子中没有了踪影。
秋分是真心实意觉得歉意的。
这无关上君,而是对当初在天元宗附近小城镇中,认识的那个坚韧不屈的妖族女子。
那时上君被几个仇家联合算计身受重伤后消失不见,许久才恢复了真身联系上了他们,在了解下,才知道是一家小孩碰巧救了上君,那家的女主人还给上君喂了好久吃食。
自从那次后,上君的性子就变了。
从前对一切都淡漠无趣提不起兴趣,却愿意偷偷躲在院中看虞姑娘带着两个小孩在院中搓面团,从前厌烦一切修炼教学,甚至对生搬硬套的手册表示不屑,但是可以为了虞姑娘翻遍库中的适合手册,去教授适合她的东西。
上君变得有了感情,不再向是从前那般生人勿近。
似乎变得和他们一样会喜怒哀乐。
无关万菱或是瀛洲的未来,有关惊蛰说的大维度,但从上君身上看,秋分觉得是好事。
而排除了上君,虞姑娘本就是个乐观坚强非常厉害的人。
她有着不屈的性格和手段,虽芊芸坊的商铺店面是上君提供的,但虞姑娘她也凭借自己一点点将酒楼做大,养好了两个孩子,是很不容易的。
以及来到万菱城帮助草叶木族,再到酒楼开张……
秋分完全找不到女子身上的错处,兜兜转转,也是在中宫形势太复杂,明珠仙子无故挑事情上面。
这般想着,飞快在空中游行的身体终于落地。
秋分再次抬眸,自己已经深处白云山间,在片通红的映空红日下,一个人在六角亭下抚琴不断,声音抑扬顿挫滋润心田,很是悦耳动听。
“小分子倒是个稀客。”
男子话语轻佻,虽开了口,可手中的动作并未停下。
“请大人出山救人。”秋分双手一合,没有理会对方对自己的称呼,向对面拜去,却被股巨大的压力按住,不让他拜。
“欸欸,拜我做什么?有什么好拜的?那小子不是说和我再无往来么?怎么手下又找我去救人?”
伴随着悠扬的琴声,男子一连几个问题脱口而出,带着极度不满。
秋分双手一抖:“大人,我们这次去救的……不是上君。”
男子的琴声终于停下,挑眉:“不是那臭小子,还有谁值得你特意来请?”
“一个女子。”
秋分眼睛一垂,静静落下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