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武德司的司狱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凝重气氛。
麻家人被投入司狱中时,还是懵然的,直到厚重的牢门被重重关上,砸出沉重的“砰”的一声,将麻家人震得回了魂。
面前的铁栅栏上还残留着暗红色血迹,看起来斑驳狰狞。
他们是来喊冤的,对吧?
“爹,咱们是来喊冤的吧?”麻二郎扒着拇指粗的铁栏杆,直着眼向外望去。
麻伯重重的摇晃了几下铁栏杆,发现那栏杆竟然纹丝不动,甚至连点声响都没发出,他才后怕起来,直起身子朝外望去,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无声的闭上了嘴。
“老头子,二郎说的对啊,咱们是来喊冤的,怎么把咱们给关起来了?”麻婶抹着眼泪哭哭啼啼道。
麻伯被麻婶哭的心焦,抬了抬手,这一巴掌到底没能落下去,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的骂道:“你个死婆娘,哭哭哭,就知道哭,哭丧啊!大郎就是让你哭的才这么倒霉的,你再这么号丧,这一家子迟早都得让你哭的死绝了!”
麻婶张了张嘴,惧怕的捂住了嘴,无声的抽泣。
麻七郎和麻八姑娘都还小,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更不清楚武德司司狱有多恐怖,甚至有些新奇,扑到角落里的干草堆上,扒拉的十分欢快。
麻五郎和麻六郎已经懂点事了,惊惧的对视了一眼,齐齐扑到麻婶的怀中,哭喊了一声:“娘!”
麻三郎走到麻伯身旁,压低了声音问道:“爹,那封信是怎么回事,今天晌午的时候,明明没有人来咱们送过信!”他微微一顿咬牙切齿的问:“爹,你对武德司说谎了是吗?那是大哥啊,你要害死大哥啊!”
“你!你胡说!”麻伯狠踹了麻三郎一脚:“我这是为了救大郎,你懂个屁!”
“救大哥?怎么救?咱们一家子现在可都在牢里呢!”麻二郎扭过头,愤怒的低语。
“一家子,不,玉娘,玉娘在家,玉娘没有来。”麻婶突然发了疯一样大喊大叫:“玉娘,玉娘,玉娘啊。”
“娘,你忘了,大嫂她回娘家了,说再也不回来了。”麻八姑娘抬起头,怯生生道。
“......”麻婶怔住了,打了个嗝儿,停下了哭嚎。
就在麻家人被一片愁云惨淡笼罩之时,几个武德司的司卒押着个人高马大的身影从栏杆外头走过。
“大郎,大郎!是你吗大郎!”麻伯抓着栏杆,朝那一行人大声喊着。
武德司的司狱幽暗潮湿,声音回响间都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那高大的身影微微一顿,陡然转过头,一脸悲戚的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爹!”麻大郎刚刚喊出一个字,就被身后凶神恶煞的司卒重重推搡着走远了。
麻伯眼睁睁的看着麻大郎消失在了甬道中,他的心神彻底崩溃了,死死的抓着栏杆,拼命的摇晃。
他的嘴张的极大,无声又绝望的呐喊。
与麻家人所在的牢房仅一墙之隔的鞫问厅里,李叙白闲散的歪坐着,一瞬不瞬的盯着刑架上的人。
押送麻大郎的司卒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李叙白微微挑眉,朝季青临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开了口:“动刑吧。”
一声凄厉的惨叫直冲云霄,裹挟着浓重的磅礴血色,传到了隔壁牢房里麻家人的耳中。
麻家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爹,爹!”麻二郎和麻三郎突然齐齐跪倒在地,磕着头苦劝不止:“爹,大哥是冤枉的!你,你,你就跟大人说实话吧,别让大哥遭罪了!”
越来越凄惨的叫声和鞭子抽打皮肉的声音不绝于耳。
四周的血腥气越来越浓重,粘稠的几乎难以化开,令人欲呕。
“我说,我说!”麻伯被这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熏得陡然清醒了过来,手伸出了栏杆,声嘶力竭的大声起来:“我要见李大人,李大人,李大人,我说!我都说!让我见李大人!”
经历了这样一番波折,麻家人已经失去了在议事厅面见李叙白的资格,自然更没有在他面前坐着的体面了。
李叙白正襟危坐着,神情淡漠的打量着麻家人。
麻家人齐刷刷的跪着,不敢抬头直视李叙白。
刑架上空空如也,次第不断滴落下来的鲜血昭示着方才的惨叫声不是幻觉。
李叙白轻咳了一声:“麻伯,你有什么话要说?”
麻伯哆嗦了一下,毫不犹豫道:“大人,草民方才没有说实话,草民有罪。”他微微一顿,继续开口:“那封信不是晌午送来的,是夜里武德司的官爷们去家里传唤草民之时,一位官爷塞给草民的,然后教了草民进了武德司,要怎么做,怎么说话,他还逼迫草民吃了个毒药,威胁草民如果不按照他交的这样做,要是说错了话,他就不给草民解药,要,要毒死草民。”他微微一顿,浑浊的双眼里老泪纵横:“草民是死是活都无所谓,可是草民的孩子们都是老实孩子,不该被冤死啊!”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你个死老头子,你为啥不说啊!你,你还要瞒着我!”麻婶头一个扑了过去,对着麻伯就是一阵捶打:“老头子,你,你有没有哪不舒服,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活啊!”
说出了刚才的话,麻伯算是卸下了心里沉重的包袱,坦然却又心如死灰,劝慰着麻婶。
麻二郎和麻三郎也回过神来,朝着李叙白磕头如捣蒜,苦苦哀求:“李大人,求求你,求求你看在我爹是被人胁迫,逼不得已的份上,饶了他这会吧。”
李叙白对麻伯没能扛到天亮就吐了口毫不意外,但是对他说出的话十分意外。
他知道武德司不是铁板一块,但没想到,武德司竟然漏的像筛子一样。
他抬头看了季青临一眼。
季青临心领神会,阴恻恻道:“大人放心,敢在武德司里动手脚,就得有露马脚后的觉悟,下官这就亲自去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