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程夫人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红木桌面,目光落在面前堆积如山的账本上。这些账本记录着程家产业的兴衰,也见证了她这些年来的心血。窗外的雨声渐大,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夫人,老爷又去了那个地方。";李妈小心翼翼地走进书房,低声禀报。
程夫人的手指顿了顿,脸上却没有丝毫波动,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待李妈离开后,程夫人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雨水冲刷着窗棂,思绪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时的她,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农家女,凭借一手好厨艺和精明能干的性格,嫁给了同样出身寒微的程老爷。那时候,他们相依为命,共同打拼,建立起了最初的小生意。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对她百般体贴、事事商量的丈夫,如今已经成了一个自私自利、目中无人的商场大亨?
程夫人摇了摇头,将思绪拉回现实。现在不是回忆往昔的时候,程远山最近的行为已经引起了不少政商势力的不满,程家的危机正在逼近。作为程家真正的掌舵人,她必须未雨绸缪。
";请沈夫人过来。";程夫人对门外守候的丫鬟吩咐道。
不一会儿,沈若兰撑着一把青花油纸伞,缓步走进了书房。她的身上没有一丝雨水,一如既往地端庄优雅。
";母亲大人唤我来?";沈若兰微微行礼,语气恭敬。
程夫人示意她坐下,亲自为她倒了一杯热茶:";今日找你来,是有要事相商。";
沈若兰接过茶杯,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是为了远山最近的行为?";
程夫人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这孩子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公然与军阀勾结,还打压宋家的生意。宋老爷子虽然退居幕后,但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一旦他老人家真的动怒,我们程家可吃不消。";
沈若兰轻抿了一口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母亲有何打算?";
程夫人看着窗外的雨幕,语气平静而坚决:";我准备暗中保全一部分产业,以防不测。这件事,我只信任你。";
沈若兰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程夫人的用意。程夫人作为程远山的生母,对自己儿子的为人再清楚不过。程远山近来独断专行,已经不再听从母亲的建议,而沈若兰作为平妻,却始终与程夫人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和合作。
";母亲的意思是?";沈若兰小心试探。
程夫人从抽屉中取出几份地契和股权证明,推到沈若兰面前:";这些是我私下置办的一些产业,名义上都在我一个远房亲戚名下。我想请你帮我打理,如有不测,也好保全一份家业。";
沈若兰接过文件,仔细查看。这些产业虽然不及程家主业庞大,但也价值不菲,足以支撑一个中等家族的生活。更重要的是,这些产业分布在不同行业,互不相连,即使程家主业出事,也不会牵连到这些。
";母亲真是深谋远虑。";沈若兰由衷赞叹。
程夫人苦笑一声:";哪是什么深谋远虑,不过是吃过苦的人都有防患意识罢了。";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回忆,";我出身农家,年少时家中穷困,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再富贵的日子也会有变故,越是身处高位,越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沈若兰听出了话中的教诲,轻轻点头:";母亲说得极是。";
程夫人看着沈若兰,目光中充满了欣赏:";若兰,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欣赏你的做人做事方式。你与我当年很像,都是从底层爬上来的,知道生活的艰辛。远山是我的儿子,但我不得不承认,他越来越令我失望。";
沈若兰低下头,没有接话。作为平妻,她不便评价丈夫,尤其是在婆婆面前。
程夫人似乎理解她的顾虑,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远山对你并不好,明明是你帮他起家,却因为宋家的关系将你降为平妻。若不是我从中斡旋,怕是连平妻的位置都保不住。";
沈若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恢复平静:";母亲厚爱,若兰铭记在心。";
程夫人摆了摆手:";不必如此客套。我之所以帮你,一来是欣赏你的能力,二来也是为了程家着想。宋玉芙虽然出身名门,但性格骄纵,不懂经营之道。若是家业都交到她手上,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败光。";
沈若兰想起宋玉芙那娇蛮任性的样子,心中也不禁赞同程夫人的判断。
";说起来,我与你很像。";程夫人的声音带着些许感慨,";当年我也是农家女出身,嫁给同样出身寒微的程老爷。那时候,我们夫妻同心,白手起家,一点一点打拼出了基业。";
听到这里,沈若兰不由得抬起头,眼中充满好奇。程夫人很少提及往事,今日竟然愿意向她敞开心扉。
程夫人继续说道:";那时候我们家还在乡下,日子虽然清苦,但也算安稳。后来遇上了连年灾荒,村里的人都吃不上饭。我和程老爷商量后,决定进城谋生。";
程夫人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艰难的岁月:";进城后,我们什么活都干过,搬砖、扫街、做小工...直到有一天,我在一家富户门口卖自己做的点心,被老太太看中,请进府中做厨娘。";
沈若兰安静地听着,不愿打断程夫人的回忆。
";在那家做了一年多,我学会了很多管家之道,也攒下了一些钱。程老爷也在外头学了些木工手艺。我们合计着用攒下的钱开了一个小铺子,卖些家具和点心。那时候的日子,虽然忙碌,但很充实,我们夫妻同心,互相扶持。";
程夫人说到这里,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有了远山这个儿子,我们更是加倍努力。我没什么文化,但我知道读书的重要性,所以拼命赚钱供远山读书。他小时候很懂事,常说长大了要光宗耀祖,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沈若兰想起自己刚认识程远山时,他确实是个有上进心、待人真诚的青年,不禁有些感慨世事变迁。
程夫人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苦涩:";可惜,人一旦有了钱,就会变得不一样。程老爷开始出入烟花之地,迷上了赌博;远山成年后,也沾染了一些恶习。若不是我暗中周旋,怕是程家早就败落了。";
程夫人看向沈若兰,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所以我总是告诫自己:无论家境如何变化,都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未雨绸缪,才能在危机来临时有退路。";
沈若兰深深被程夫人的智慧所折服,她曾以为程夫人只是一个传统的长辈,没想到她的心思如此缜密,目光如此长远。
";母亲放心,这些产业我一定会妥善管理。";沈若兰郑重承诺。
程夫人点了点头,又从抽屉中取出一本小册子:";这是我这些年来的一些心得,里面记录了我处理家族事务的经验和各种应对危机的方法。我想,这对你或许有用。";
沈若兰接过册子,感到一阵温暖涌上心头。程夫人这是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这份信任和厚爱,让她倍感珍贵。
";母亲如此信任,若兰不敢有负。";沈若兰深深行了一礼。
程夫人扶起她,语重心长地说:";我这么做,不仅是为了程家,也是为了你和清韵。那孩子聪明伶俐,有出息,是程家的希望。而你,则是程家的中流砥柱。若是日后程家真的出了事,你一定要带着清韵好好生活下去。";
沈若兰没想到程夫人已经想得如此长远,不由得红了眼眶:";母亲放心,若兰一定会照顾好清韵,也不会让程家的心血付诸东流。";
程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话锋一转:";最近我听说,远山与那个军阀有了新的合作,打算强占宋家的几处产业。你觉得此事会如何发展?";
沈若兰思索片刻,分析道:";宋家虽然表面上没落,但底蕴深厚,人脉广泛。若是远山真的做得太过,恐怕会引火烧身。更何况,现在政局不稳,军阀割据,今日的盟友明日就可能成为敌人。过分依赖军阀势力,是一着险棋。";
程夫人点头赞同:";你说得极是。我也正有此忧虑。可惜远山现在已经不听我的劝告了。";
沈若兰小心翼翼地问道:";母亲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程夫人沉思片刻,决定道:";既然劝不动,那就只能暗中行事了。我准备联系一些故交,暗中与宋家搭上线,以防不测。同时,也要将一部分资金转移到海外,以备后路。";
沈若兰惊讶于程夫人的远见卓识,这些布局都是她考虑过的,却没想到程夫人早已先行一步。
";若兰,这事我还需要你帮忙。";程夫人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给宋老太爷的一封信,我想请你想办法转交给他。";
沈若兰接过信,心中惊讶不已。程夫人竟然要私下联系宋家,这可是冒着巨大风险的举动。若是被程远山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似乎察觉到沈若兰的顾虑,程夫人解释道:";我与宋老太爷其实早有渊源。当年我在富户家做厨娘时,那家正是与宋家有姻亲关系的。宋老太爷曾多次品尝过我做的点心,还特意询问过我的身世。后来我嫁给程老爷,开了铺子,宋老太爷还暗中照拂过我们。";
沈若兰恍然大悟,难怪宋家当初会与程家合作,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渊源。
";这封信中,我向宋老太爷表明了我对远山行为的立场,并提醒他远山可能的下一步动作。这不是背叛家族,而是在挽救家族。";程夫人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有时候,智慧不在于如何攻击,而在于如何保全。";
沈若兰深深被程夫人的智慧所折服。这位看似传统的老太太,心思缜密,目光长远,处事圆融,实在令人敬佩。
";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妥善处理。";沈若兰郑重承诺。
程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后话题一转:";对了,清韵最近在学堂如何?";
谈起女儿,沈若兰的眼中立刻亮起了光彩:";很好,她不仅学业优异,还组织了一个读书会,很受同学和老师的喜爱。";
程夫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这孩子聪明伶俐,又肯用心,将来一定有出息。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同了,女子也可以独当一面。你要好好培养她,让她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人。";
沈若兰感激地看着程夫人:";多谢母亲一直以来对清韵的疼爱和支持。若不是母亲坚持让她上新式学堂,怕是远山早就把她嫁给哪个官宦之家了。";
程夫人叹了口气:";女子不易,我深有体会。我没什么文化,一辈子都依附于男人,处处受限。我不希望清韵重蹈我的覆辙。现在时代变了,女子可以读书,可以工作,可以有自己的事业和追求。这是我们那一辈人想都不敢想的。";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薄雾笼罩的庭院。一片红叶随风飘落,落在水面上,漾起一圈圈涟漪。
程夫人看着这一幕,感慨道:";人生如水,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智慧不在于激起多大的浪花,而在于如何在暗流中把握方向,最终抵达彼岸。";
沈若兰静静地听着,将程夫人的每一句话都铭记在心。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记住我今日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持冷静,为自己和清韵谋划未来。";程夫人语重心长地说。
沈若兰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若兰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