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是一个多月,行远听了我的劝告,理性多了。
过了十来天,我父母催我把忆兰带回去看看。
我选了一个周末,请旭哥开车,带忆兰去了一趟我家。
我父母都满意。他们认为我能找个领导的亲戚,等于买了一份人身保险似的。
接着,莫林山的旅游进入了实施环节,开始大搞开发。
流光容易把人抛,一晃就到了1999年的阳历年底。
世纪交替之际,社会上不少市级领导要变化的传闻。
比如说,纪委书记要调到外地去,萧市长要去纪委当书记,我们老家的县委书记闻家春,会调来当常务副市长。
别人传,我装作不知道。但是,心里要权衡人际关系,这是真的。
现在,我和萧市长不止是上下级,还多了一层亲戚关系。所以,有一天晚上,我干脆跑到他家里去探探风声。
过去,去他家还要小心翼翼。现在,我直接上楼按门铃。
好一阵,没人开。
我打凌老师的手机。一会儿,她才来开门。
我大大方方地喊阿姨。
她声音很小,问道:“你找他?”
我点了点头。
“下午跟他约了吗?”
我摇摇头,然后把门一关。
她说:“刚才去楼上孟主任家了。你是等一等还是也去孟主任家?”
我说:“等一等吧。”
凌老师说:“你去他书房坐吧。这些天,他不喜欢别人找他。”
坐了一会儿,凌老师就送了一杯茶水进来。还放下一个瓜盘。她没走,而是坐下来。
我问:“外面都说市长要走。”
凌老师点点头:“你的去向早就定好了,去市委那边,不用担心。”
我点点头。说道:“阿姨,我不为自己担心,就是想向他推荐一个人。”
“公家的事,我不管,等会你跟他当面说吧。”
嫌人丑,等人久。这是一句有哲理的俗话。
我开始还在书桌上拿一本书随便翻翻,看了半个小时,没看进几句话。
放下书,再等。
又等了二十分钟,还没一点动静。
幸好在亲戚家,要是在别的领导家,就算领导对我好,心里总盘算,领导妻子会认为我不识相。
凌老师也似乎忘记我的存在,一直在外没有进来。
我只好出去,看见她在厨房忙着。
她听见脚步声,回头道:“怎么啊,坐不住了?”
我笑笑,问道:“你在忙什么呢?”
“准备三牲,明天是我公公过阴生。”
“哦——,那您忙。”
所谓阴生,就是已故去亲人的生日。四水的习惯是当天早上就要祭祀。
两人正说着,门开了。
萧市长进来见到我,说道:“你也来帮忙了?”
我笑道:“我帮不上忙。全是阿姨一个人在准备。”
他进了书房,我到里面取了他的保温杯,泡了一杯茶再端了进去。
两人对坐,他掏出一支烟,我掏出打火机给他点火。
除了凌老师,我在家里叫她阿姨外,在任何场合,我都叫萧市长为市长。
我说:“市长,外面的传闻都是真的吗?”
萧市长吸了一口烟:“你不要管传闻,张书记的秘书去下秦县当副书记,这件事定了。你呢,月底到张书记那边上班,也定了。
至于我呢?暂时还没有定下来,你推荐的那个人到底怎么样?”
“您对他肯定有些好感,上次去莫林山,是您让我叫他一起去的。”
萧市长纠正道:“那是张文杰向我推荐过几次。”
“哦,每个人都有缺点和优点,张行远的特点是品质好。
我和他是高中同学,对他的情况比较了解。参加工作后,他分在乡下教书,是我向张主任推荐,才调到培训中心来。
人比较灵活,负责外联工作,两年被评为先进个人……”
萧市长问:“家境怎么样?”
“父母都是做小生意的。”
萧市长把烟蒂往烟缸一拧:
“我相信你。你可以透一点风给他。这段时间一定要比平时表现得更好。你透了风,如果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我就不会要。”
我点点头。
他说:“这段时间,除了上班,你不要外出,就守在自己宿舍。要孟主任给你一套张书记的讲话材料,先吃透他的思想。
所有的讲话稿,虽然不是他写的,但政研室在写作之前,一是要听张书记的授意。二是写好之后,要经张书记审阅。”
“我懂,就是所有的材料都贯穿张书记的主张。先了解他的治理主张。”
萧市长点点头:“就这样,你回去吧。”
从萧市长家里出来,我快步回宿舍。
第一个电话就打给忆兰。
“告诉你一件事,明天是萧市长他爹过阴生,他家早上祭拜,你呢,早点起来,七点钟就在赶过来,我在他家楼下等你。”
“我们也要去祭拜?”
“按风俗不要去了。按礼节要去。有些人结拜成异姓兄弟,兄弟的父母就是自己的父母。何况我们是亲戚,又是晚辈呢?不过,你父母就不必告诉了。”
忆兰说:“你真有心。”
我说:“把手机闹钟设成六点起床啊。”
打完这个电话,我就打行远。
他跑过来,笑道:“就在隔壁,你也打电话啊?”
我说:“把门关上。”
他关上门之后,我说:“不打电话,行吗?若是你和谢美女正在亲嘴,不会吓你们一跳?”
他瞪我一眼,说道:“自从上次你和我谈了之后,我就十分注意了。除了周末见个面之外,平时各上各的班。”
我给他倒了一杯茶,说道:“有件事,我想给你透点风,但是,又怕你说出去。”
他急切地问:“什么事?你说,我绝对不透风。”
我摇摇头:“只要我透点风给你,你一定会透给谢燕,然后,透给你父母。”
他赌咒似的说:“绝对不告诉任何人。不然……”
“那我就告诉你明天晚上双色球的中奖号码。”
他一愣,哈哈大笑,然后才说道:“你一定有大喜事,拿我开心。”
这时,我才正色道:
“现在不开玩笑了。你真的要保密。市里的领导正在异动。”
他点头:“我也听说张书记的秘书要调到下秦县去。他们都说是你去给张书记当秘书。”
我说:“有这种可能,但是,我推荐你给萧市长给当秘书。”
“啊?”张行远的嘴足可能塞进一个鸡蛋。
“不要【啊】,我今晚就到萧市长那儿提了建议。去不去得成,这很难说。毕竟我只能提建议。
但是,你要是告诉谢燕小姐,以彰显你前程远大,那么,就绝对去不成。”
行远说:“萧市长怎么说?”
“萧市长会拍胸脯吗?领导当到一定级别,从来就让别人摸捉不到他的真实态度。但是,我推荐了你,他心里有数,你也是候选人之一。
所以,这段时间,你就要保证不出任何一点纰漏。特别是不能透风,不然,风声出去了,你没选上,别人去了,你就成了一个笑话。”
行远见我说得特别认真,点了点头。
我挥挥手,说:“你回去睡觉吧,当秘书是要定力的,不要再问这件事成不成。成不成,你自己占一半的成功率。”
行远刚要说感谢话。
我说:“去去去,说感谢话就是不成熟的表现。定了吗?没定好啊。”
行远走了。
我坐在那儿。心想,去张书记那儿上班完全是另一种环境。我要怎么跟他相处呢?
我要行远好好睡觉。结果自己却睡不着。
这就是——要求别人很容易,要求自己很难啊。